“二郎!”
“裴二郎!”
上大夫年老之躯,厉声呵斥,追上裴声行。
朝臣们面面相觑, 皆是避开。
裴声行回头, 见这位对他亦父亦师的上大夫裴颍, 神情少了矍铄,多了孤老。
“上大夫。”裴声行低头行礼。
在朝堂上跪拜过身为上卿大人的裴声行,如今见郎君对他行礼, 上大夫只觉讽刺,他质问道:“为何如此心急?”
裴声行温良回道:“自是因为要救幺妃。”
“只有成为上卿,才能改变上大夫的决断,不是么?”
“你!”上大夫火气立马涌上心头。
接着,裴声行语气变得冷漠,“上卿的身份比上大夫还要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大夫不觉得这对我而言,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么?”
“但你会被天下之人看做是乱臣贼子,觊觎王位的叛贼!”
裴声行笑了一下,“与其用仁义来遮掩,我倒是更喜欢直接一点。”
“裴二郎!”上大夫愤怒。
裴声行抬头,他冷玉的肌肤透出冰凉,“上大夫,此后莫要唤我裴二郎。”
“......什么?”上大夫不可置信,身形微晃,接着,上大夫立即高声,“一派胡言!”
“你不是裴府二郎,那还会是何人!”
“休要再提!”
上大夫的睿智精明,在这场朝会结束后,仿佛统统散去,他见裴上卿在齐国越发势大,如日中天,耀眼毒烈,上大夫对裴声行的教导终究倒塌,没有人知道上大夫是如何滋味,众臣都对他感到怜悯,精明一世的齐国上大夫最后被疼爱的小儿子算计了,上大夫逐渐放下手中权柄,任由裴声行收回。
不久,上大夫隐退于齐国朝堂。
刚刚解除上大夫的头衔,昔日的上大夫裴颍就生了一场重病。
这病来的急烈,裴颍卧倒在榻上,身形枯槁,呼吸粗重,双目死死地盯着头顶床幔,来看望裴颍的马车络绎不绝,甚至连齐王都来亲自拜访,但没有人期待裴颍活下去。
“公子,上大夫他恐怕时日不多。”贤奴露出悲哀。
裴声行低眉打量着手中兰花,他玉白指节攥紧,花瓣揉碎,浸出汁水,裴声行轻轻道:“上大夫陪了我许久。”
“是啊,上大夫是公子的父亲,小的平时畏惧上大夫的威严,但就算是小的,也可以看出,上大夫对公子是不一样的,他极其疼爱公子。若小的医术再高明一些,也许就可以救上大夫了。”贤奴替裴声行伤心难过。
裴声行并不回答,贤奴当他是伤心过度。
裴声行丢下手中破碎的兰花,他冷冷道:“让人把花都烧了。”
“什么?”贤奴惊讶,“为何?”
“睹物思人,于心不忍。”
贤奴感到奇怪,这些花是公子喜爱的东西啊?怎么就睹物思人了?难道是公子为上大夫伤心过度,所以不想再看到这些玩乐的东西了么。
“......”
上大夫裴颍终究是没有熬过。
从齐宫里来的医官表示束手无策,在上大夫临终之时,上大夫要见他的两个儿子,裴青和裴声行。
小厮跪在地上,害怕刺激到这位病入膏肓的老人,极其忐忑:“家主,大郎他、他不愿过来,我等寻不到大郎。”
“他......恨老夫......”裴颍呆呆盯着头顶,声音断断续续,吐出嗬嗬的浊气。
“......二郎、二郎、让二郎进来。”裴颍说完这句话,剧烈喘气,胸中发出痰声,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
众人退下,裴声行缓缓走来,裴颍转动眼珠,见这位郎君身形挺拔,面容在他浑浊的视线中变得不甚清晰。
裴声行穿着白衣,温润的气质常年累月,一时难以改变,裴颍有一瞬认错,但当裴声行靠近,裴颍立马懂得这位是谁了。
这位公子终究是冷月般,他骨子里透着薄情残忍。
“公子,老夫终究是没有看好你。”裴颍眼中的光恢复,回光返照,刻骨的执念让他定定望着裴声行。
“接下来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你一直是有主见的人,老夫曾妄图改变你的性子,事到如今,只得认命。你与先王不同,先王与老夫,都亏待了你,你不应该经历这样的命运,但你不得不肩负你的责任。”
“你万不可一人走下去,你的性子必须要人拘着,我知道,你不喜欢老夫,但你扪心自问,你适合治理天下么?因为曾经的经历,你的残忍,你根本控制不了,但你的百姓不能畏惧害怕你,列国不能再有暴君了,否则,老夫将愧对天下。”
话音落下,裴颍闭上眼,痛苦抽搐,口中下意识念叨,枯瘦的手开始乱抓,“二郎、二郎......”
裴声行脸庞露出动容,他握住裴颍的手,就像陪伴他尊敬的父亲,“上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