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意驰拿着手机翻来覆去,他的手指十分的灵巧,手机在他手里几乎翻出了残影。事实上从临近过年开始,思念就如同蚕丝,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周围。只是理智告诉他,时机未到,他不能轻举妄动。因此只好不停的找事情做,来压下心中的烦扰。
却在龙向梅刚才的一句询问中,原形毕露。
国人总是对父母有万千种原谅方式,他厌恶如此的思维模式,自己又深陷其中。哪怕明知道父母逼到他几欲窒息,到了春节这个饱含着特殊情感的日子里,又抑制不住的疯狂想念他们。
想念劳碌一天后,为他下厨的父亲;想念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事业,全心全意照顾他的母亲。
如果面对的是前女友,他如此心境,大部分人得骂他犯贱;而当面对父母时,无底线的心软,得到的评价,大抵只有情有可原。
可笑又无奈。
一块冰糖橙递到了嘴边。冰糖橙剥的很干净,果络去尽,也丝毫没有破皮。张意驰侧头,含进了嘴里。甜味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又随着吞咽的动作,漫过食道,直落进胃里。
“我觉得,你可以写封信。逐字逐句阐述你的想法,再拜托奇仔转交一下。”龙向梅语调柔和的道,“过年啊,他们一定很记挂你,很想你。”
“你不觉得……这样的我优柔寡断,甚至……傻逼吗?”张意驰问。
“今天我也很生气的。”龙向梅的声音带着化不开的委屈,“遵医嘱那么难吗?万一出了事,大过年的让我怎么办?”
“我知道。”
“但是,”龙向梅又话锋一转,“自己的亲妈,凑合着过呗,还能扔了咋地?”
张意驰:“……”
“有人说,孩子生下来,是讨债的。”龙向梅扔了块橘子到自己嘴里,含混的道,“我倒觉得,爸妈才是讨债的。不是上辈子欠他们千八百万,这辈子大概落不到给他们当儿女的地步。”
不知为何,张意驰有点想笑:“此言大逆不道!”
“没有啊!”龙向梅理直气壮的道,“我有理论支持的。”
张意驰抬手:“愿闻其详。”
“你看啊,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为三纲五常。”龙向梅道,“这三组关系是对应的,是吧?”
学霸张意驰点头表示同意。
“那问题来了,既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谁是讨债的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学霸张意驰惊呆了,三纲五常是这么解释的吗?可是听着居然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所以啊,既然欠债了,那只能还债了。毕竟咱社会主义五好青年做不了老赖不是?”
“梅梅,”张意驰的指尖轻轻抚过龙向梅的耳垂,“你是在委婉的劝我,与父母和解吗?”
“倒也不是。我是觉得对待父母吧,跟养崽应该差不多。做的好的夸,做的不好的骂,实在熊过头了,打一顿也是应该的。”龙向梅一脸正色的道,“但不管怎样,大过年的,算豁免期,熊孩子们可以作一点,我保证不打死他们。”
张意驰:“……”真是令人震撼的卓绝处事方式!
“更何况,”龙向梅的语气柔和了下来,“是你自己不想跟他们彻底翻脸的,对吗?”
张意驰垂下了眼眸,低声道:“是。”
“人可以跟别人过不去,你看我,没事跑去把袁满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看她跳脚我特别高兴。”说着,龙向梅深深的看了张意驰一眼,“但尽量别跟自己过不去,因为难受的会是自己。”
张意驰再次抱住了龙向梅。洗发水的香味残留在她的发间,熟悉又清爽。忍不住抽出发髻上晃动的步摇,紧实的发髻在他灵巧的手指下,很快土崩瓦解。柔软的青丝垂落,凌乱的洒落在脖颈与腰间。
龙向梅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她的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可轻易网住男人的目光。发丝滑过指根的触感,微微有点痒,撩拨着人的心弦。能让人生出强烈的占有欲,也能抚慰新春佳节漂泊在外的孤寂的心。
他其实挺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把心爱的女人护在怀里娇宠。却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又丢盔弃甲,躲到了女人的羽翼之下。这让他的尊严受损的同时,又感到无比庆幸。因为龙向梅的豁达,总是能把他从密不透风的纠葛中,轻而易举的拽出,不必受苦。
“去吧,趁着时间还早,让你父母安生的过个年。”龙向梅拍了拍张意驰的后背,催促着他去拿纸。
张意驰把头埋在长发间,深吸了一口气,才跨出火桶,回房间找到了纸笔。伏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写起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