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明安停了碗回话,“还是小付将军下的帖子请来的。沁心姑娘还问奶奶好,说是十二月初八是她生辰,要在外头宴请奶奶吃席。”
“那好,还该我请她才是,回头你替我送个帖子给她,我也去替她摆个台面。”
青莲一听,落下筷子横嗔一眼,“要死了,你一个女人家替她摆什么台?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儿死啊!”
“那有什么啦?”明珠眼皮一翻,俏生生地挺直腰,“我借了宋知濯的名儿去替她摆嘛,下帖子给妈妈也暑宋知濯的名字,还怕什么?况且我名声还好啊?外头那些人不过是想着巴结宋知濯才成天把我吹上了天,我心里有数,背地里不知把我在明雅坊做工那段日子编排出了多少艳情故事来呢。”
眼一斜过,青莲的手就伸了来,拧着她一片腮抖一抖,“哟哟哟,就你心内豁达通明,我才懒得再管你。”
引得众人发笑一场,天色即在莺笑雨坠中倾落下来,云翳浓雾不散,更挹不动长注无休的水帘。
夜里偶起了天殛,雷鸣轰轰,帐幄被灌进来的风飐飐撩动,卧房内架着银骨炭,点着瑞金脑,灭了众烛,留一盏银釭昏沉沉亮在案上。
撩开两片绡帐时,宋知濯的脸立时荡出温柔的笑意,盯着明珠的恬淡的睡颜细瞧一瞬,身上玉婿的醇香像一片软锦萦绕心房。那些酒嚣笙乐就在他脑中褪去,同时亦卸下了一身尔虞我诈兵戎相交的疲惫。
哒哒睡在一侧,嗅见味道警醒过来,旋即将明珠也吵醒,两个眼迷蒙着睁开,撑坐起来,“你回来了?要不要叫人来更衣?”
伴着雷鸣火闪,宋知濯自个儿宽下腰带落到床沿,横臂搂过她亲一口,又将哒哒扒拉下去,“不折腾了,叫她们一来忙活,将你觉惊醒了不好睡。嗳,小尼姑,我说了多少次,别叫它上床,一身的灰。”
她两个眼一拧,脚丫往他后腰上蹬去,“你也一身的灰,下去下去!”
解了襕衫,剩一条长裤,赤着胸膛兜着她倒到枕上去,“我跟狗能一样儿吗?睡吧,明儿还得早起。”
伴着呼吸,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振得明珠睡不着,移到枕上,“你们什么时候发兵,都折腾大半个月了,要走就快走嘛。一起程,路上还得折腾大半个月,哪里还有精力打仗啊?”
“有你说的这样轻松就好喽,点了将士,将士们又得点兵,向朝廷请命备好马匹粮草、各兵器,也都忙活完了,十七就启程。届时我要送将士们出城,这么大阵仗,你大概没见过,带你一道去瞧瞧啊?”
“好啊好啊。”明珠弯着美滋滋的眼,瞧他眼皮阖起,再将他搡一下,“对了,你今儿见着沁心姐姐,可有替我问候她?不知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他闭着眼翻身过来,横了胳膊搭在明珠腹上,在她颈边喘出热气儿,“听说近日打江宁来了个富商,将她一年三节包了去,不大酬客了,也就是今儿下帖子请她才来的,台账可比原先翻了一番儿。”
“那蛮好,她比我还年长些呢,恐怕也没有几年生意好做了,要是遇见好人赎身出去,也算是有了个出路。嗳,十二月是她生辰,我去替她摆个台好吧?用你的名帖,也叫她私下里攒些银钱,万一赎不了身嘛,自个儿也好多些银子傍身,你说好不好?”
偏头一瞧,宋知濯已呼吸平稳,不知何时去了那黑甜梦乡。明珠却不大能睡着了,睁着眼盯着帐顶银晃晃的镂雕熏球,嗅着润雨芳草之香。
窗外雨打桂枝,雷鸣电劈,猛然“咣咣”两声,明珠心内生疑,仿佛是有人在敲院门,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凄厉传来一阵尖利的女嗓,听不清是在叫喊些什么。
又听见外间上夜的丫鬟开门出去,不时侍鹃举烛入得卧房,就站在帘下放低了声,“奶奶、奶奶,是周姨娘带着丫鬟过来了,哭得不知什么样子,像是有急事儿。”
藕荷色的帘帐隐约见明珠撑坐起来的身影,将宋知濯连搡几下,“醒醒、宋知濯,快醒醒,周晚棠来了,你去瞧瞧什么事儿。”
两人随意穿戴一阵,一齐步入外间,乍见周晚棠并音书二人湿漉漉地站在厅上,裙边颗颗坠下的水晕开了金罽上的莲纹。形容败色,一脸的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骤见宋知濯,周晚棠带着一腔哭嗓忙赶几步,“夫君,我家里来人报,说我娘病危,求夫君带我回去瞧瞧,只怕再晚,我就见不到她了!”
她掣着宋知濯松散的氅衣袖口,满目急泪,与雨相融,迫切地仰望着他。宋知濯打一个哈欠,随手指一指侍鹃,“你去总管房支会一声儿,再叫人套了马车送姨娘回府一趟。”再将眼转睇向周晚棠,干哑的嗓音无情无顾的轻柔,“别着急,回去若有什么事儿,就派人回来说一声儿,缺什么就到总管房支去,再替我向你父亲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