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客气将明珠与青莲俱吓一跳,二人面面相觑一瞬,还是明珠摇着扇旋腰对过来,将她上下睃一眼,复有些力不从心地笑起来,“原是天气热不爱出去走动,并不是病了。多谢你们姨娘惦记,她的身子可好些了?”
难捺的喜色在音书面上浮出,“我们姑娘那是老毛病了,入冬就犯开春就好,却不想去年里我们姨奶奶病故,她的病才比往年严重了些。入了七月本还有些不大好,但前几日我们小姐十八岁的生辰,爷在曲心阁里替我们姑娘摆了席,又请了娘家一些姐妹过来同聚,这热热闹闹了一场后,小姐的身子就大好了,如今只是有些咳嗽,倒没什么大碍。这些时仍旧请张太医来瞧着的,想必再过一个月就能大安了。”
不想那侍梅不知由哪里错出来,端着两碗冰雪冷元子,用琉璃的碗盛着,填了碎冰的水里浸着一颗颗珠圆玉润。一壁将碗摆在明珠青莲面前,一壁斜挑了眼似自言自语,又似刻意说给音书,“不就是过个生辰嘛,还能把病也过好了,真是好大的喜气。有本事麽等八十大寿的时候也能这样乐,怕只怕红颜薄命、活不到那个岁数去。”
出奇的,音书竟像未听见一样没驳,只略显尴尬地笑一笑。明珠见状,随口不轻不重地说了侍梅两句,“这鬼丫头,想必是太阳太大晒出火气来了,怎么说话儿藏针隐刺儿的?罢了罢了,把我这碗元子端去吃了吧,好消消暑。”
“这是赵妈妈专门给奶奶做的,里头还搁了好些燕窝,我怎么能吃啊?叫赵妈妈晓得是被我吃了,还不定怎么说我呢,奶奶自个儿吃吧”
青莲亦笑着搭腔,“你就端去吃了吧,自进了夏,她连着几日吃这些冰的凉的,饭也不好好儿吃,这两天时肠胃里就积下了些寒气,太医昨儿来瞧,还说不好再吃这么凉的东西,你替她吃了,也算是尽你的一份心。”
伴着茂叶里的雀鸟唧唧,三人相互嬉笑推诿打趣儿一番,等晃过眼时,即瞧见音书还站在那里,面带笑意,既客气又规矩,简直是迥不犹往。
明珠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好直接赶人,便笑着又搭讪寒暄两句,“我就说初六那日听见有唱戏的声儿,还在想这府里原不曾豢养戏班子,哪里来的动静儿呢?原来是你们姨娘做生辰。总管房里却没同我说起,想必是没有动用官中的银钱,是宋知濯掏的腰包了?那也该是怎样就怎样,回头我就叫人支了这份钱到你们屋里去。”
孔雀蓝缎的扇面窸窣地扑出来一股梅香,明珠正似凌寒独自开,仿佛不曾受任何事儿、任何人的影响,直挺着一身的傲骨。
音书望在眼中,脑中就逐渐悬起周晚棠的话儿:
“说白了,这都是明珠跟爷闹,爷心里烦才躲出来的,只要她还活着一日、或还在这府中一日,爷甭管在谁屋里,说哪天调头回去仍旧会哪天调头回去。不论是我还是童釉瞳,也是说丢下就丢下的,只有明珠不在了……”
第130章 扑空 阴谋落空
荠荷香十里, 此起彼伏的蝉鸣催紧了音书的心,她望着这满屋的国破山河在,就想着周晚棠更不如人意的处境。
身为仆婢, 自当以命尽忠, 半晌, 她将心一横,顶着一脑门儿的粉汗复行前几步, “今儿过来,还有个事儿要求姨娘个示下。下月就是爷的生辰,赶着也是进二十五了, 我们姑娘想着要送爷个什么, 却又犯了难。你也是晓得她, 不像奶奶同姨娘这般大的手笔,平常的物件儿爷又不缺,极贵重的玩意儿我们姑娘也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没地儿去买。故而想着姨娘同爷这些年,必定是对他的喜好一清二楚, 我们姑娘便想着同姨娘商议商议, 请姨娘等夜里凉快了,到敬月阁去议事。”
孔雀蓝的扇面上绣着一树白玉兰, 被明珠摇着, 就活灵活现地迎风摆动, “我也忘了, 原来下个月就是宋知濯的生辰了。我没什么好送的, 你们姨娘要送什么便送什么吧,犯不着同我商议,送什么你们爷都高兴。”
金凤细细牵动着音书的裙, 她竦然靠前,一股脑地劝说:“姑娘就是拿不定个主意,才求姨娘去商议个法子出来。按说也是送什么都是一片心意,可姑娘就是那么个性子,凡事都怕露了怯,就请姨娘去一遭吧,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姑娘。”
明珠纠缠不过,到底将扇挥一挥,“晓得了晓得了,你且去吧,我晚上到。”
那音书自觉万事妥帖,便笑着相辞而去。一个手掌拈着绢子遮在额上,错过了虫鸟聒噪的花间,转头便扭进那边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