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云哆嗦地抬眼,她看向老夫人,抽噎说道:“老夫人,此人名叫赖冲,是大公子放银子的那位。”
赖冲立刻看向沈老夫人,一看此人就是当家的,他立马堆着笑脸拱手说道:“禀老夫人,你家说好了放五十两银子予我,每月六分利。我们可是立了文书的,沈家是大户人家,不能诓骗我们这等平头老百姓啊!”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文书,扔在地上,嚷道:“白纸黑字写了的,你们谢家若是不放银子,便闹到官府去!光脚不怕穿鞋的,谁怕谁!”
那白纸黑字写着的每月六分利,沈老夫人还有啥不明白的呢!
沈家自沈老太爷起就是言官,如今沈大爷在都察院里任正四品佥都御史。印子钱这等苟且营生沈家是断断不允许的,有碍门风,甚至会连累沈大爷仕途。沈家如今就靠沈大爷在京为官,一旦有人抓住把柄——哪有人是一丁点错都没有的?他们沈家便再也在京城说不上话了!
她抿紧了嘴唇,睇视着沈芳宁。心里只怪自己太过于小瞧这不声不响的孤女。
沈芳宁站在一旁看着沈老夫人思忖的神色,心里一嗤。
沈老夫人不是愚笨的人,她管了沈家大半辈子,见过的阴私更是不再话下。这印子钱一事本该是清楚明了,将回事处的账簿一比对,放没放印子钱,一目了然。而沈老夫人既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非将她逼着把赖冲拉上台面,无非是先前以为她只是拿捏住了绿云而已。
“祖母,芳宁想着何不让回事处的管事理了账本拿来,一做比对便知道到底有没有冤枉蓉锦和大哥哥了。”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沈蓉锦,轻轻牵起嘴角。
沈蓉锦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向疼爱她的祖母阴沉着脸,连个眼神都懒得搭理她。可她原先也就是深宅里的女儿家,哪里知道这印子钱这么害她!顿时脸发白,只能垂着头不敢讲话。
沈老夫人端起放凉的茶水,呷了一口。她命人威逼利诱将这个赖冲打发出去,否则传出风声有碍沈家清誉。
紧接着,她那双精明的眼睛看向了沈芳宁。
“芳宁,你闹出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沈芳宁一听这话,噗嗤一笑。
第6章 落定 一窝子糟心事总算过去了。
沈老夫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她放弃丁氏留下的嫁妆,必然肉痛极了。可如今却牵扯到沈家的名声,沈老夫人看得出来,若是真的不答应,沈芳宁宁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事情未曾说开了来,可一看也知道,沈清宗和沈蓉锦的事情已然被摊开在青天白日之下。只不过沈老夫人碍于名声,不好发作起来。
为的是什么?
沈芳宁一直都很清楚——她既不寄希望用这件事彻底扳倒大房,让沈蓉锦他们身败名裂,也不是要毁了沈家三世积累起来的名声。这些对她来说都无益处。
当然,如今大房与她也算是撕破脸了。
“我娘留给我的嫁妆,仅此而已。”
沈芳宁又说了一遍,并侧眼看向大夫人,说道:“芳宁自始至终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何况我与沈家一荣俱荣。印子钱一事若是此时不斩草除根,将来必成祸患。芳宁也是为沈家声誉着想。”
她既将这话向沈老夫人表心意,对于沈老夫人而言,大房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而沈家才是她的根本。
沈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打量大夫人与沈蓉锦来,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媳妇、孙女不够聪明。再细看看沈芳宁,天光这么衬在她身后,不卑不亢地站着。像极了她逝去的父亲。
可究竟是自己亲养长大的孙女儿,纵使沈蓉锦再怎么不好,她也要替沈蓉锦擦干净痕迹,否则这事传出去,只怕全京城没一个人敢娶她了,女儿家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沈老夫人的视线盘桓在大夫人和沈蓉锦之间,她怅然地说道:“印子钱一事,清宗那儿自有他父亲管教。蓉锦年纪小跟着犯错,你却也是个糊涂的!”她指着大夫人说道。
“你既然管不好这个家,以后就别管了。至于蓉锦……”沈老夫人又是头疼又是恨她不争气,“禁足三月,待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准出去!好好将《女则》《女训》读了来,以后我亲自给你立规矩。”
沈蓉锦一听,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比她心里想得要容易得多。连忙应是,生怕沈老夫人反悔了似的。
她慢慢又将这视线移在绿云身上,刚想开口,却被沈芳宁打断了,只听见沈芳宁说:“绿云显然不适合留在沈家了,不如将她发卖出去,只管打发的远远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