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太后手拈杯耳,沉吟未语。
宝怜见状,道:“外面下着雨呢,若太后不想见王爷,奴婢就说您才服药歇下,让王爷早点回去。不然王爷若是受了风寒,太后回头又得心疼。”
“哀家不是不想见,哀家在想……”慎太后眉心起结,“明亲王在这档口上一个人来见哀家,莫不是为了薄御诏的事?”
“薄御诏的事关太后何事?”
“倘若有人将这事栽到哀家头上,哀家也是百口莫辩。”
“王爷不是个糊涂人,更是位大孝子,太后难道还担心王爷误会不成?”
慎太后长吁口气,道:“哀家相信允执对哀家的孝心,但哀家担心有些小人趁这个空子在他面前搬弄是非。纵使允执起了一丝疑心,对我们的母子之情来说都是伤害。”
“太后心怀坦荡,何惧小人的挑拨?您越是不见,越是显得遮掩,也惹王爷猜想。”
“唉,快请明亲王进来,外面打雷下雨的,小心着了凉。”慎太后叹道。
怯见明亲王,不止是因为眼前事,还有今后事——
看眼前情势,薄光入宫为妃仅是早晚,明亲王倘若为此诘询,着实不好招架,左右皆不是。
但,也如宝怜所说,避而不见徒增间隙,有弊无利。
思绪纠结间,明亲王颀长的身影已然迈进寝殿:“儿臣恭请母后安康。”
慎太后打靠枕上直起了身子,慈蔼招手:“允执快来坐下,哀家听着外面雨下得越发大了,可淋着了?”
胥允执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拭净发梢沾上的雨水,举止恁是悠闲从容,道:“多谢母后关怀,下头的人伺候周到,儿臣无事。”
慎太后展颜:“那就好,那就好,尝尝这新来的大红袍,若觉得喜欢,回去的时候带上些,也给悦儿尝个鲜。”
胥允执如言浅浅呷过一口,道:“是很好。不过,母后宫里的东西,儿臣纵然喜欢,也不能肆无忌惮。悦儿她若喜欢,自己多往母后这边走动就是。”
“允执这话,母后听着颇不赞成。悦儿是你的妻子,你为人夫者,须记得体贴珍惜。哀家前两天见到涟儿,活脱脱是你幼时的模样,越来越让人爱不释手。母后最愿意看见你们一家子其乐融融,那可是什么荣华富贵也抵不过的呢。”
“悦儿是个好妻子,涟儿是儿臣的儿子,儿臣自不会疏忽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但母后最是了解儿臣,当明白在儿臣心中还有谁在。这个人纵然与儿臣不睦,儿臣仍然想她活着。”
这话来得过于直截了当,慎太后始料未及,一时愕住:“允执……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人不就是光儿?你明说就好,还说得这般含糊其辞作何用意?”
他一笑:“没有什么额外的意思,不过是听说有人杀她未遂,想到有人想杀儿臣想保的人,略发些微感想而已。”
错愕过后,即是怒意,慎太后勉力笑道:“光儿遇险,哀家也是心疼不已。好在后来听说皇帝对光儿百般呵护,亦正在密集追查那些刺客来历,想来光儿的安危,哀家和允执都不必过于担心。”
宝怜暗吸口气:太后就是太后,哪怕是受了惊吓,这记回击仍是冷利毕现。
“皇兄处事周全,儿臣自是难望项背。”明亲王声线简直,唇角欲笑未笑,“难道母后希望儿臣比得过皇兄?”
王爷的回击也甚是惊人呢,看来今日的确不是为了扮演母慈子孝而来。宝怜心叹。
“允哀家听太医说了,光儿的伤势无甚要紧,允执既然晓得你的皇兄处事周全,你不妨躲个清闲,且看你皇兄如何料理罢。你是个聪明孩子,从来不需要哀家为你担心,这时候哀家还是需要叮嘱你一句,别为了这点事伤了君臣兄弟的和气,白白给人看了笑话。”慎太后眉眼低垂,笑语清闲。
“儿臣时刻记得母后教诲,从不敢忘。改日儿臣定带涟儿拜见母后,为母后颐养天年的时光增加些许乐趣。母后日渐年高,惟今最喜爱的莫过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罢。”
慎太后噙笑颔首:“你有心了,哀家的确时时想见自己的几个孙儿。”
胥允执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明亲王突兀而来,如风而去,留给慎太后一宫僵硬,半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