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缠绵回旋,念卿小心跟着他的步子,低头等着被他责问。半晌未见动静,他只是轻轻揽着她,舞步趋止流连,专注而沉默。她与顾青衣相见,他瞧在眼里,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他一笑揭过,并不过问,仿佛只当是两个女人的闺阁闲话。可见,他是真的信她了……念卿心中感动,悄然握紧了他的手,静静依偎在他臂弯,只觉四肢百骸都是绵软。
“我说了不算,定要亲眼见过才相信。”霍仲亨虽是笑着,言语却毫不留情面,“这下眼见为实,该安心了?”顾青衣这件事上,原本没有谁理亏,被他这么一揶揄倒叫念卿啼笑皆非。
“方才顾小姐问了一句话,倒让我答不上来。”念卿眸光莹然地瞧着霍仲亨,看他扬眉静听下文,便学着顾青衣的懒懒语调说,“若是当日换她先遇上你,不知又会如何。”霍仲亨一怔,旋即朗声大笑,“孩子话,这种事又不是论资排辈,还讲究个先后。”念卿低头但笑不语,良久却叹息道:“到得太早是错过,到得太晚也是错过,冥冥中或许真有天意。”霍仲亨眉头一皱,听到这话颇不是滋味,什么叫到得太早也是错过!当下臂上一紧,将她箍在怀中,冷冷斥道:“哪来那么多错过,整日尽会胡思乱想!”他光火的样子看得念卿窃笑不已,越发同他戏谑起来,未说几句却见他拉下脸色,闷声道:“别闹了!”
念卿敛了笑容,被他突然端肃的神色惊住。
迷离变幻的灯色下,她仰起脸来一瞬不瞬望着他,似乎被他语声吓住,隐在浓睫阴影下的眸子透出一丝紧张。霍仲亨见她这般神情,越发忐忑,暗自又将许铮骂了一遍——这小子的馊主意若是搞砸了事,定要踢他去马房,刷上一个月的马!
好端端学什么洋人做派,这种事拿来大眼瞪小眼地问上一遍,还有什么意思。中国人讲的是含蓄,花前月下终身暗许,何其美好的意境。偏偏许铮一口咬定沈小姐是新派人,要当面弄上这么一套才叫罗曼蒂克……见鬼的罗曼蒂克!霍仲亨黑着脸,斩钉截铁开口,“念卿,我有礼物给你!”
竟有人送礼送得如临大敌,念卿愕然之下,却听得他问,“当日你在这里送我两件礼物,可还记得?”当然,她当然记得,一件礼物是她弹给他的曲子,另一件礼物便是她自己。霍仲亨将念卿左手一握,“这便是我的回礼!”
冰冷的硬东西套入无名指上,念卿怔忪低头,见银白指环托起光华璀璨的一粒石头在指间闪闪发光。无名指,他将这石头套在她的无名指……耳边突然静了,连乐声也不见,仿佛一切声音都静止了下来。他怎么能套在这里,这可要闹笑话的……念卿下意识便要摘下戒指,却被霍仲亨一把攥住。他声色俱厉说了一句什么,念卿没有听清,一时间只觉仓皇尴尬。见她低了头还要去摘,霍仲亨终于暴怒,“给我收下,不许摘!”
这一次,周遭是真的静了下来。
众人都被霍仲亨这一声怒斥惊住,乐手们不敢再弹奏,众人面面相觑,四下里鸦雀无声。念卿终于魂魄归位,一口气还未喘过来,已被霍仲亨一手拽住,阔步登上大厅前方台阶。
“众位,本人在此宣布两件事情。”霍仲亨开门见山,半句场面话也没有,“其一,解除本省戒严,恢复南北交通,全面停止四省战事。无论南北,都是中华版图,手足相争伤在自身,本人衷心希望停止内战,重启南北和谈!”
话音落,全场静,旋即掌声如雷。
只有不爱打仗的百姓,没有不爱打仗的军阀。有仗打,才有地盘可抢,有钱财可刮。人人都猜霍仲亨到底会帮北边打南边,还是帮南边打北边,不管帮哪一头,都少不了他的好处。
但是霍仲亨说,不打,哪一边都不打。
加上本省在内,四省地盘都已落入霍仲亨手中。四省战事全面停止,无异于隔断了全国战局,哪一头想再闹大都是不易,要么就此僵持,要么坐下来和谈。
一定有人不乐意,但也一定有更多人额手相庆——譬如眼前众人神色各异,或震动或激越或失望,掌声却依然久久不息。毕竟,期望战事平息,南北统一才是国民真正的意愿。
念卿一时间忘了心中震动,情不自禁为他鼓掌。
霍仲亨转头看她,微微一笑,蓦然将她的手牵住。念卿一窒,只见他面向众人朗声说道:“其二,宣布一件私事——本人与沈念卿小姐正式宣布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