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看见自己儿子张牙舞爪地撸袖子?
本来嘛,他这两天已经在礼部站稳了脚跟,今日又和天子提议了参照周礼的古制,重修现有的典礼流程一事。
而且,看天子的意思,颇有些心动。
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不但是他这个做臣子的功劳。来日史书工笔之上,也是天子在位时的功绩。
这种君臣双赢的事,天子当然意动。
而严大人也因为能迅速稳固自己的地位高兴得很。
这不,才说完了正事,陛下就主动提议,带他到东宫,去看看头一天入宫的儿子。
这可是天子宠臣的待遇呀。
严大人忍着激动谢了恩,连半路上遇见了自来熟,非要跟上来的理郡王,都没有影响他的半点好心情。
只可惜,这份暗含得意的好心情,终结在了进入校场,看见自己儿子的那一刻。
瞧,他看见了什么?
他成熟稳重、温文尔雅、礼仪周全、进退有度的儿子,此时此刻,正撸袖叉腰,一脸狰狞,看起来像是要化身猛虎,把他对面那个少年给咬死吃了。
再听听他儿子在说……不,是在吼什么?
“你喜欢河东狮你自己去娶,不要妄想忽悠我,拖我下水!”
严大人:儿子呀,河东狮什么的,你是在说你娘吗?有本事你回家之后,当着你娘的面再说一遍。
想起自己夫人的雌威,严大人吓得手都在颤抖。
夫人虽然从来不干涉他教养儿子,但若是夫人知道儿子被他教成了这个样子……
不,这个现实太残酷了,严大人拒绝接受!
在自家夫人的威慑下,严大人很顺利地自我催眠,选择性地剪除了自己一轱辘记忆。
然后,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好看了起来,捋着修剪得宜的胡须看着自己儿子,满脸的欣慰。
严谨:“…………”
——持续懵逼中。
还是傅棠悄悄拉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跟着众人一起谢恩,并起身。
天子看了看地上到处都是的干涸的血渍,笑着问太子,“你们射活物了?”
“就射了几只兔子而已。”
太子撇了撇嘴,明显兴致不高,抱怨道,“那些兔子都叫膳房给养傻了,同伴在身边被射死了,还不知道跑,就会乱蹦哒。”
天子无奈地笑了笑,“膳房的兔子,都是养来吃的,只要肥就好了,傻不傻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哼唧了两声,不说话了。
“好了,别闹了哈。等明年秋狩的时候,朕把你们几个都带上。”
天子又哄了哄儿子,直到儿子露出了笑脸,才有功夫关心别人。
“哪个是严家大公子呀?”
得了天子垂询,严谨也顾不上琢磨自家亲爹的异常了,赶紧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臣严谨,参见陛下。”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
天子回头对严肃道:“不愧是严卿的儿子,识礼守节,比阿潮那臭小子可强多了。”
“陛下谬赞了。”
儿子撸袖子的画面有一次在脑海中闪现,严谨的笑容有点发虚,“谬赞了,谬赞了。犬子愧不敢当。”
——糟糕了,越是想要忘记,怎么还记得越清楚了?
宋潮笑得腼腆,任天子踩着自己去夸别人,跟着过来的理郡王可不乐意了。
“陛下,您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替自己儿子抱屈,“前两天您还当着我的面夸潮儿呢。”
天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一言难尽。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才没有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拿话赶话,逼着别人夸自己儿子的,这种厚颜无耻的爹,天子也只见过理郡王这一个。
理郡王干咳了一声,就把所有的尴尬和心虚咳走了,理直气壮又得意洋洋地说:“反正陛下是夸了潮儿天子聪颖了,您都发话了,谁还敢说不是?”
“爹!”
宋潮虽然很感动,但被周围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恨不得以袖掩面。
虽然,他知道他爹是为了他。
但羞耻感这回事,真的很难屏蔽呀。
也就理郡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着众人的面,就对儿子献宝邀功,“潮儿你想干啥就放心大胆地干吧,有陛下背书,我看谁敢说你不干正事!”
“爹,”宋潮又羞又急,“严大人还在呢!”
他这里,可是有严大人的儿子实名认证,他爹是个老古板,对自己儿子都不手下留情的那种。
“严大人?没事,严大人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宋潮震惊地看了看自家不以为然的老爹,又战战兢兢地去看凶名在外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