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月时间,楼兰眼泪已然流干。从来到惠慈庵那日起,她断绝了一切外界的消息,就好似以前见过的从外面买来的丫头,无家无族、无依无靠,任由着府里的老人们揉圆搓扁。也是这短短的一个月,她终于接受了哥哥与姨母再也不要她的现实。
惠慈庵铁血的规矩下,楼兰再不敢哭闹。安静下来的她,生平第一次静静的感受到了何为绝望。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它不似鞭子抽在身上时的剧烈疼痛,更像是有人拿了一大瓶醋活活灌进心脏里,酸的她瑟瑟发抖,胀的她呼吸困难。
时值正午,火热的阳光似乎能把一切都烤熟,连树梢上的知了都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声响。不知跪了多久的楼兰眼前开始金星闪耀,但她依旧不敢动弹。她牢牢记得上一次,她昏倒在地上砸了碗,迎接她的是无情的毒打与次日加倍的惩罚。她有时候都惊叹,自己居然能活到今日!
灵动的双眼早已麻木,秀丽的脸庞也被太阳灼伤。楼兰闭上眼,竭力抵抗着昏倒的本能。她其实无数次的想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省的再遭罪。可每每事到临头,又没了勇气。此刻的她有些想不起来,上个月的自己,是怎么敢于上吊的。
太阳越发的炽烈,楼兰的不适感从脑袋扩散到肠胃,肚里的翻江倒海,让她很想吐个昏天黑地。可头顶沉重的瓷碗告诉她,绝对不能动弹哪怕一点儿。然而,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再大的毅力敌不过身体的本能。她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头顶的瓷碗也岌岌可危。她竭尽全力的稳住身形,但瓷碗还是不听使唤的砸落在了地上。
哗啦的脆响,让大太阳底下的楼兰遍体生寒。她被冻在了当场,连方才的身体本能的颤抖都不复存在。她就像是一个木雕般僵立,没有表情、没有眼泪、也没有了恐惧。
“你又打碎了一个碗。”老嬷嬷的声音如鬼魅般的响起,带着刺骨的冷。
楼兰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近乎麻木的迎接着接下来的惩处。但整整一个月没学会半点本事的现状,彻底激怒了□□她的老嬷嬷。
“啊——”凄厉的惨叫从楼兰的喉咙里冲了出来,她出窍的神魂在一瞬间齐齐归位,精致的小脚被人狠狠的踩住了!坚硬的木鞋底无情的来回碾压,本就骨骼变形的小脚根本承受不了这般折磨,尖锐到难以形容的疼痛从脚底直冲脑门!
“啊——”楼兰惨叫着扑倒在了地上,滚烫的青石板顷刻间把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烫了个通红。她想挣扎,可脚被人踩住,加之跪了那么久早没了体力,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踩住她脚的老嬷嬷依旧持续的用力,楼兰此刻都已无力想自己是否会残疾。她只想老嬷嬷放开她的脚,让她能有一丝一毫的喘息。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丫头。”老嬷嬷的语调里,带上了明显的火气,“丢三落四,不是擦不干净地,就是打不上来水。你当你还是往日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还等着旁人伺候你不成!?”
“啊——”随着老嬷嬷的再次用力,楼兰疼的开是倒气。她打生下来就没干过活,所谓的伺候人,只有装模作样的给亲姨母布两筷子菜。何曾知道地如何擦,水如何打?她刚沦落不久,多少残存着些许小姐的脾性,又生性愚笨,学的更慢了。看在老嬷嬷眼里,这就是傲骨未消,须得重重打磨。
“嬷嬷,好疼啊!”楼兰忍不住哭了起来,地板上的滚烫,后背的鞭伤与被踩住的脚,三种截然不同的痛楚交相呼应,疼的她眼泪鼻涕齐飞。
“你有脸哭!?”老嬷嬷最看不得她娇滴滴的模样,脚上的力度再加三分。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云霄!楼兰脆弱的小脚被直接踩断,钻心的剧痛冲的她脑袋几乎炸裂。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喉咙里连绵不断的尖叫被一块帕子无情的堵在了嘴里,这一刻,她真的不想活了!
“赖嬷嬷,大中午的,主子们歇晌儿呢,你动静小点。”月亮门后走来了另一个妇人,略带埋怨的道,“实在愚笨的很,喊个人牙子来领走便是。何必费那功夫。”
原本略松了口气的楼兰听到最后一句,又剧烈的颤抖起来。在宗室的家庙已然过的生不如死,她不敢想外头是怎样的残酷。
赖嬷嬷十分厌恶的道:“我当差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娇气愚笨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贪官家养的,若不叫官卖到这里,谁家娶了她,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赖嬷嬷的话宛如一根钢针,直插进了楼兰的脑海里,激的她连呼吸都险些忘到了脑后头。她记起了自己那桩极不满意的婚事,记起了刘嬷嬷唾沫横飞的对她未婚夫家窘迫的描述,可那些之前弃之敝履的东西,此刻想来,是多么的珍贵。从来到惠慈庵的第二日起,她就盼着已写过婚书的未婚夫来接她,可她等了足足一个月,那个人……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