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贵出门,把杨景澄的命令传达了下去,自有人跑腿办事。但作为一个真正趁手的随从,自是不能上头推一步才动一步。杨景澄并不懂多少防疫的手段,因此丁年贵直接找到了彭弘毅,让他派人去寻城中活着的大夫,立刻来此议事。
在丁年贵的恐吓下,在宁江当了两年多知府的彭弘毅很快找到了好几个大夫,连夜带来了杨府。同时刘常春作为生药贩子,多少懂些医术。一行七八个人,关在间屋子里点着蜡烛,彻夜清点药材、商议对策。
在座的没人想死,因此倒也尽心尽力,不必杨景澄亲自主持。子时的梆子敲响,替杨景澄摊好崭新铺盖的轻烟轻声道:“世子,天晚了,您明日还须早起,先睡吧。”
杨景澄低声问:“送信之事,你与刘常春说清楚了么?”
轻烟点了点头:“但他想借您的名头,往关外贩烟草。”
“无事,这是我早先同他说好的。哪怕他添些其它的东西,只要不犯忌讳,随他去。”杨景澄又想了想道,“他是贩药材的,带上烟草算本行,旁的只怕他弄不来。你再想法子从他那处打探个绸缎贩子,不要太有钱的,跟刘常春他差不多的就行。”
轻烟不解的问:“那大的商户不更好?生意大人口多,容易隐藏行迹。刘常春那样的……”轻烟提醒道,“世面见的有限,家下人亦不多,只消与您牵扯上了,容易叫人查个一清二白。”
“所以绸缎贩子千万别露了我的行迹。”杨景澄道,“京里想要尘埃落定且早着呢,我们不着急,慢慢寻访便是。实在不行,自家养他七八个掌柜。我又不是顶顶要紧的人物,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大人力物力盯死了我!”
轻烟笑着摇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听您的便好。是了,今夜里谁来值夜?”说着她眨眨眼,“我干哥哥刚好在,您给我们兄妹个体面?”
“体面你个头,”杨景澄没好气的道,“现兵荒马乱的,我枕头边那位置老丁的,他疑心病重的要死,你们谁都休想混我屋里来。”
轻烟噗嗤笑道:“丁头儿……额……魁梧了些,不然倒也是桩佳话。”
“可闭嘴吧,叫他听见了,整不死你。”杨景澄糟心的了不得,旁的王孙公子左拥右抱全是温香软玉的美人,就他,出京当个差,当的跟侍卫一床睡觉了,真真气煞人也!
轻烟捂嘴笑:“啧,我怎底没有个做侍卫的哥哥,帮我把男人守的水泼不进,叫人好生羡慕!”
听轻烟提起叶欣儿,杨景澄蓦得想起了京中亲人。不经离乱,不知平常二字之珍贵,亦不知远别是何等的牵肠挂肚。他的平安信能按时抵京么?父亲、舜华、华阳哥哥、欣儿……以及未出世的孩子,都还好么?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你们的家信,又何时能到我手中?
杨景澄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念着京中的家人,陷入了梦乡。
第240章 官威(4-25第四更) 寅时三……
寅时三刻,丁年贵准时睁开了眼。这是他自幼的天赋,只消睡前想好次日何时起床,到点儿了绝不迷糊。因着此点,他父亲曾惊喜的说他将来必有前程,对他极尽宠爱,谁料天不遂人愿,原本是奔着金榜题名做翰林去的,最后却混成了个赳赳武夫,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真是造化弄人。
抬手拍醒身边睡了个四仰八叉的杨景澄:“预备出门点卯,您得起床了。”
心里惦记着事的杨景澄倒不用催第二句,干净利落的翻身而起,正想一步跨出踩在地平上,忽的看见了旁边的丁年贵,顿时狠狠牙疼了一下——他个大男人睡在拔步床的里头叫怎么回事!?这地儿特娘的是女人睡的!怪道史上宗室一个两个的不想就藩、各地官员削尖了脑袋往京城里钻,外放真不是人干的活!
好在丁年贵速度比他要快的多,等杨景澄从短暂的愣怔中回过神时,丁年贵已经在梳头了。杨景澄这才发觉,丁年贵身上穿的是能外出的短打,而非如他一般的中衣。这是为了随时都能应对突发事件么?无怪乎他说三十岁以后便干不得贴身侍卫,如此警惕,确实只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干的来。
从床边的架子上取下昨夜青黛事先预备好的衣裳。是他夏日里喜欢的竹青色鱼藻暗花的纱袍,心中微叹,他的官服都叫水泡坏了,这常服也不知道穿到甚时去。
通常而言,一个讲规矩的人家,只要男主人醒了,全家都得跟着起。因此当杨景澄的屋里亮起了灯时,隔壁的青黛立刻清醒,同时喊醒了身边的秋巧与石英,三个丫头急忙忙的挽了头发,小跑着往杨景澄屋里去。而她们踩在楼板上的动静,自然而然的惊醒了其他人。不到半刻钟,整个院落便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