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年幼不显眼,被忠仆连夜送走,又用自己的孙子代替了他,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可仇人势大,忠仆年老体迈又受了伤,寄居的这家人恨他让家里孩子丢了命,待他并不好。他心高气傲出走过,也在街头流落过,尘世间的酸甜苦辣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都尝试了一遍。
可以说,没有人心疼他的,会心疼他的都死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已经可以保护自己的时候,被眼前这个少女心疼了一遍。
不,是两次。
“诶,我让你磨墨,可没让你磨这么多,这么多我可用不了。”
一个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问玉回过神来,想撑起笑却有些艰难,因此尝试了好几次。
“娘娘,奴……”
“嗯?”
问玉忙换了自称:“我……”
“什么?”
“没什么。”问玉轻摇了下头,“我也是走了神,以后定然不会了。”
晚香嗯了声,放下笔,装作欣赏字的模样,竭力不让自己去看他。
她在尘世间也不是走了一遭,也许以前不懂,现在却知道有些时候有些情况忽视比正视好,当人难堪时并不一定要外人去劝慰,有些伤口还是自己默默舔舐的好。
第118章 小皇后(二十八) 怜惜
“我写累了,你来试试,”晚香边说边让开了些,“我记得你说你幼年读过书,想必也会写字?”
问玉错愕,可晚香已经把位置让出来了,他只能走过去,静默半晌才提起笔写了几个字。
“写的不错,你学的是颜体?”晚香微微向前倾了倾,淡淡的幽香飘进问玉鼻腔中。
“我幼年只临过颜体。”
为何只说幼年,估计他懂,她也懂。至于为何只是幼年临过,却能写得这般似模似样,估计私下没少练,一个太监为何会私下练字,两人不约而同都忽视了这一点。
“其实你也可以练练馆阁体,我看现在很多读书人都以能写一手好的馆阁体为傲。”
晚香本只是随口一句话,也是前世问玉去了司礼监后,为了和那些文官们和光同尘,私下练了一手不错的馆阁体,因此得了不少文官的另眼相看。
在很多文官眼里,太监们都是阉人,哪怕再有权势,也是不完整的男人,所以哪怕平时打交道面上是笑的,私下里叫x阉的并不在少数。
当年问玉之所以能在司礼监势大,除了是必选其一的投靠,也是他除过身份外,很大程度上更像一个文人。
问玉却是一愣,她怎知晓他私下在练馆阁体?
书法流传千年,在馆阁体大行其道之前,各种字体可谓是百花争鸣,好处自然多多,可同时也有弊端,那就是朝廷开科取士,每每都有一些应试者考卷写得龙飞凤舞,造成考官阅卷困难,平白浪费时间。
之后在朝廷的大力提倡下,书写工整,端正拘恭的馆阁体大行其道,不仅成了朝廷开科取士试卷的制式标准,也渐渐成了流传在官场中的一种制式字体。
官场里,不会用馆阁体写公文会被人耻笑,可一个太监为何要练馆阁体?
问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用眼角余光去观察晚香,在发现她确实不是在试探自己后,松了一口气。
“其实馆阁体我也有私下练,但因为空余时间不多,写得并不好。”
问玉写了几行小字,倒不是说他字写得难看,只是颜体的痕迹还很明显,远远达不到馆阁体要求的横平竖直、乌、方、光。
“那就多写写,刚好你磨了这么多墨,就着这墨写,也免得浪费了。”
说完这话,晚香去了一旁喝茶,那兴趣盎然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的。问玉无法拒绝,只能摊开纸来按照晚香说的写字。
一练起字来,问玉情绪内敛了不少,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晚香本想逗弄他,想看看他局促的样子,要知道在她印象里问玉一向是无所不能的,这般生涩的表现极少,谁知打算还是落空,又见他一派板正严肃,格外与平常不同,她不禁走了过去,在一旁看他写。
“你是不是私下偷偷练过字?”她好奇道。
“幼年时,家父向来注重我的学业,临终前也说过学业万万不能丢。”问玉答。
其实这不是他爹的原话,他爹在他被送走之前,只说了让他万万保住一条命,其他别无所求。还说让他长大后不要入朝为官,帝王不仁,党争倾轧,旦夕祸福未知,不要牵连子孙,还不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个农夫了此一生。
只可惜他都没有听,甚至是后来入宫,都是他在知道胡叔命不久矣以后自己选择的。
“可我记得宫里的太监不让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