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慎骄傲地站直身子,“女儿三岁启蒙,到如今已有九年矣。日夜用功至今,这梅花篆字也不过小成,不敢当母亲夸奖。”
淑慎自谦几句,宁荣荣见字心喜,拿起左边写好的一沓字看了起来。
翻了五六页,接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上好的馆阁体!
再往后翻,竟不是一张,而是十几张!
宁荣荣震惊地看向淑慎。
馆阁体是科举专用字体,讲究中正端方,典雅庄重,向来为士子们青睐。
闺阁女子极少练它,而更喜欢更飘逸灵动的柳体和瘦金体,甚至学清彦雅致的颜体的都比学馆阁体的多。
学得人少也在其次,少年人好奇学个三五种字体也是寻常,可绝没有女子把馆阁体练得这般好的。
她曾见过赵秉忠的状元卷,淑慎写的绝不逊其分毫,可她才十二呀!
这得是花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苦功,甚至,有着怎样执着的信念啊!
淑慎见嫡母翻出馆阁体,直吓得六神无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木楞楞地跪倒在地,大丫鬟珍珠忙跟着跪下,只一双眼奇怪地盯着主子,不明白为什么。
淑慎心里苦涩,她自诩志比男儿,才干亦不逊色半分。
可世道不许,一笔男子才练的馆阁体,她练的更好。
可,学的时候不敢为人所知,被人发现后亦不知从何辩解。难道她要跟嫡母说,她就是想要压男人们一头吗?
这样的野心,她这位贤良的嫡母,怎能容忍啊?
宁荣荣倒是很惊喜,她没想到林淑慎竟是一个心有大志的,而且,在某一方面来说,她确实成功了。
只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红楼梦里探春有一段自白,那一句‘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的去,我早走了,立出一番事业来,那时自有一番道理,偏我是个女孩儿家,一句话也没我多说的’,让宁荣荣深赞其骨气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无力。
如今遇到与其性格相似的淑慎也有这般的‘风骨’,哪有不喜欢的?
“你这字,还有谁见过?”
林淑慎性子倔,大祸临头也不会后悔,只是怕连累了侍女们。
“珍珠琥珀不认得,我也没告诉过她们,其他侍女进不得书房,也没见过我的字。”
宁荣荣点点头,又问道:“那除了你的人,还有谁会知道?”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还不如实话实说的好,林淑慎仔细想过后,“父亲,我姨娘,姐姐妹妹们,我都没敢让他们知道。只是我的几位好友,见过我写这种字,只是她们认不认识,我也不知道。”
听她说完,宁荣荣忽地想起一事,上一世四个女孩们的婚事。
婉如被休后林家还是如日中天,再找个好亲事并不困难。为何二嫁的人选还不如陈家?
淑慎是林逾明的心头肉,更是费姨娘的命根子。为何被原身低嫁也没人阻止?
淑离虽然跟贤俊离开林家,可林贤俊已经入仕,外人眼里林家人还是亲如一家。为何不能找个好人家当正妻?
原身气急后将穆清也低嫁了,可那时候穆清才多大,出嫁幼女遭人议论。为何林家不要脸面也要让她出嫁?
为什么原身的儿媳孙辈不亲近原身,外人也没有说过他们不孝?
那到底是原身害死贾姨娘的惩罚,还是原身没管好后院的惩罚?
几个女孩的悲剧,是因为原身的任意胡为,还是因为淑慎的胆大包天?
她一直按照原身的记忆和想法去思考事情,虽然有些地方不解,可还能过得去。如今有个别的原因,她登时全明白了。
宁荣荣越想越心凉,身上忽冷忽热,恨不得立马把林逾明和林老爷子喊回来处理这件事情。
可是,她要喊了别人来,林淑慎会是下场?
林逾明多疼这个女儿啊,东窗事发后让原身顶了锅,可在淑慎没两年就被嗟磨死后愣是没管她,可见这种事公开后的惨烈。
宁荣荣苦笑,为什么要让她遇上这种事情?
☆、过渡
子时,林逾明下职。跟同僚交接清楚后就要回房,梦周公去了。
深夜风寒,冷意透过斗篷,激起一阵冷颤。不过,想到院子里的儿女,以及夜夜等他为他留灯的贤妻,他的心里就热乎了。
远远的两盏红灯高挂,守院的下人放开门迎了出来,林逾明进得门内,就见正堂灯火通明,竟是老爷子还没睡下。
他心中称奇,忙过去请安。
到门前一看,老爷子的亲随把着堂屋内外,除了他们正堂附近一个人影也无,忒是奇怪。
进了屋,父亲和妻儿都在,却都是一脸忧愁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却说宁荣荣刚开始还怕的不行,怕引火烧身,又怕林淑慎真的下场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