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没有太多时间思考鬼切的事情,他正在某星球的东南沿海地区进行生物考察,渔民在这里发现了一种红色外壳的海螺,是这个星球上的新物种,他的导师接到了考察邀请,带着手底下的学生风风火火买了飞船票赶到这儿。
要知道,高校的教师内卷越来越严重,光彩的头衔带来的不仅是荣誉,更有切实而丰富的物质条件——对许多家庭并不富裕的教师来说,这也许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改善整个家庭生活条件的机会。
源赖光跟在导师屁股后面跑了大半天,都是毕业年级,发表论文的压力抹掉了年轻人的耐心和体面,最后他连海螺的壳都没摸几下。
正当这个时候,镇政府的生物实验室出了岔子,干冰冻了十几年的外星生物,因为实习生的不慎操作苏醒过来,工作人员用了麻醉剂,暂时制服了外星生物,可是因为资助基金跟不上,干冰的量不够。
他们只能请求地球来的考察队。
源赖光负责调配液氮,该地处在漫长的夏天中,据资料显示,这次的盛夏延续了八年,长日将尽,不远处就是大海,夕阳比地球上的更加接近血红,照在皮肤白皙的地球人脸上,映出过分的红晕,源赖光那双金色的眼睛眯了眯,又想到鬼切来。
02
源赖光不是喜欢找借口的人。
对于白痴大学生来说,这是极佳的品质,但他明显有些矫枉过正。
例如,他本应该好好向鬼切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必须离开。
不是离开地球,而是离开鬼切身边。
也可能他自己琢磨过这事儿,就他的性格而言,肯定会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的狗血气息而拒绝接受走剧本。
他总不可能真的对鬼切说:“别爱我,没结果,还可能害死你。”
鬼切肯定会骂他大傻逼。
起因是源赖光发现有人跟踪他。
鬼切也发现了,源赖光拦住他的肩膀往旁边的小道拐进去,挨得太近了,他闻到了鬼切身上那股香皂的味道。
我的上帝,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手工皂的清洁能力比沐浴露强。
“不如你换个地方住吧。”
身后的尾巴暂时消失了,鬼切推开他,打了个哈欠说:“为什么?”
鬼切是个很喜欢问为什么的人,例如,为什么春天的时候某一周会下连绵的阴雨。例如,为什么双缝干涉证实了光是粒子。他要知道的根本不是浮于表面的教科书答案,源赖光回答了之后,他总会再继续追问:“你能确信这是真实的吗?可如果这只是知识的幻觉,是一种抽象的理念,该怎么办呢?你能证明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源赖光忍俊不禁,偷偷看了许多书,天文物理、量子力学,看完后他发现这还不足以解答鬼切的疑惑,他回过头重新去学哲学史,艰涩而博大,按图索骥,他把目光调转向海德格尔、柏格森、梅洛庞蒂以及维特根斯坦,他想鬼切针对的是直观,是生命哲学。
源赖光抱着这个念头去找哲学系的教授,教授抛来“意向性”、“本质直观”、“交互主体性”、“生活世界”等等概念,源赖光安安静静听着,心想自己根本无法踏入哲学的大门。
他只好另寻答案。
那个答案应该更轻盈一点,就像鬼切手中的伞。
“喂,我问你为什么。”
源赖光回过神来,没费劲儿就想了个适合鬼切的理由:“咱俩合租,房费便宜。”
“可我的房租只要700块。”
“……”
最后鬼切还是来了,源赖光的新理由是为了应付暗中想害他的人,多一个人在身边总是安全些,鬼切一脸“就无语”的表情说:“可你住宿舍更安全。”
“……”
鬼切看着源赖光吃瘪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宽容”地说:“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和我住一起。”
鬼切的另一个特点是特别坦诚,他有办法把所有心动的言情都变成反套路的喜剧。
“算是吧。”
源赖光则还在嘴硬。
03
鬼切仍旧坚持使用他的手工皂,像是迷恋猫薄荷的宠物。
源赖光试了一次,浑身上下都是鬼切的味道——这样说来真是下流——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鬼切说外审的论文又被返回来了,专家密密麻麻写了十一条修改意见,鬼切一边切洋葱一边说:“什么时候不要求本科生毕业发论文啊,什么水平他们不知道吗?”
源赖光不置可否,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是被鬼切摇醒的。
鬼切的脸近在咫尺,他没多想,恍然若梦,伸出手去拉住了那截重新结实起来的手腕,“陪陪我吧。”
鬼切难得地没有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