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路易不记得了,银行家却是记账的一流高手,他把路易的失误都一一指了出来:
“您说过没有我的同意,您不会离开巴黎,但是您却悄悄让人去邮局办理离开巴黎的签证。”
一听到那个熟悉的、一听就不怀好意的“您”字,路易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他现在跳车逃跑还来得及吗?
“我、我没有想要离开巴黎啊,我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的。”路易有些底气不足地向自己的债主抗议,即使那确实不是他自己做出的事情:“那是阿尔的决定,他瞒着我让仆人去邮局办理的,你不能因此而认为我想要违背承诺。”
卡利斯特没有理会他的争辩,他继续给路易列账单:“在德·洛佩兹伯爵夫人那里的时候,您一直都称呼我为‘先生’,而不是按照我们的约定来称呼。”
“圣母玛丽亚在上,那时候、那时候阿尔、德·洛佩兹伯爵夫人和另外两位先生都在啊!” 他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直接称呼卡利斯特的名字!
“这不是开脱的借口,而且,您还把我送给您的法郎盒和怀表都扔在了一边,完全忘了您答应过我会把它们一直带在身上。”卡利斯特说,他瞄了一眼路易在斗篷下露出的那一点点衬衫领子:“就算今天您没有穿外套,这个事实也是无法否认的。”
“我……”
对于最后一点,路易觉得还是需要为自己辩解一下的:“我没有把你的礼物扔到一边,是阿尔把它们从我这里拿走了。”
“啊,那就更糟糕了!”卡利斯特叹了一口气,“您的意思是,您的朋友拿走了它们,您却没有阻止他?难道您是认为他的意志比我的心意还要重要吗?这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
路易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他还没有从卡利斯特的逻辑陷阱里回过神来,子爵先生已经因为自己的胜利而发起了不依不饶的责问:“仔细算来,您违背了这么多的承诺,那么,您觉得您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你、你想要怎么样?”
路易有些迟疑地问——毕竟他确实有很多承诺没有履行;而卡利斯特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提出了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要求:“为了弥补您的过错,我觉得等我到您的家乡度假的时候,应该得到您房间里的一张并排对床作为补偿。”
“什么?”
这下子,如果他们不是坐在马车里,路易绝对要跳起来了:“圣母玛丽亚在上,不行,这绝对不行!”
在这里,我们必须先知道子爵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谓并排对床,就如它的名字那样是两张并排放置的同型床,每张床有各自的帷幔和被褥,中间还往往有矮矮的栏杆阻隔,但只需要稍微抬脚就能跨过去;以及最重要的,这种床往往是给那些结婚多年、已经厌倦了彼此的夫妻使用的。
“为什么不行呢?”
对于路易的反对,卡利斯特倒是气定神闲:“难道你和德·格朗维尔先生之前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吗?我只是要求一张并排对床而已,甚至都还没要求得到他那样的待遇呢。”
“这不是一回事,先生,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路易说,他的脸蛋火烧火燎的,连耳朵都红透了:“如果您非要这么要求的话,我、我、我就再也不会和您说一句话的了!”
看来路易的决心是无可动摇的了,卡利斯特只能非常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您总是这样,仗着我的宽容而一再地违反您的诺言。”
“那我真诚地祈求您给予我更多一点的宽容,并为此感激不尽。”
“既然这样,我可以暂且保留对您行为的追究,以及对您要求得到补偿的正当权力,待到我认为合适的时候再提出来。”子爵说,他专注地看着路易:“您觉得如何?”
这回,路易连再和子爵说话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他往窗户那边靠了靠,同时伸手拉开了一点窗帘,试图让马车外冰凉的空气透进来冷却一下他已经红透了的面庞。
“现在吹了冷风,等一下走进玫瑰花俱乐部的时候又会感到热,这样可能会生病的。”
卡利斯特肯定看出了路易的心思,他若无其事地从路易肩膀上伸过手去把窗帘给拉上了,不过他话里的那个“玫瑰花俱乐部”倒是吸引了路易的注意力。
“之前、卡博不是说我们是去莫利斯尔庞夫人俱乐部吗?怎么又变成‘玫瑰花俱乐部’了?”
沉默了好几分钟之后,路易才鼓起勇气打破了马车里的寂静,把他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啊,那是因为莫利斯尔庞夫人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她在自己的公馆里种满了献给圣母玛丽亚的玫瑰花。”卡利斯特说,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刚才的事情影响:“你知道的,如果我们在谈话的时候,在座位的上方悬挂一朵神圣的玫瑰花,这就意味着花下进行的谈话必须保密。正因为如此,有圣母玛丽亚的玫瑰在,她的俱乐部里就什么世俗的礼仪规矩都不需要理会,而且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话都可以谈而不必担心会有人泄露出去了——当然了,至高无上的国王陛下和神圣的王室是不应当谈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