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查看了记载着货物出售时间和金额的两本账本,盘点了摩尔街存放的茶叶数量,确定哪些是已经售出、哪些是还未售出的,最后算出来的利润和索洛涅的账本上记载的利润确实是所差无几;在这个过程之中,路易故意和一楼的那个搬运工聊天,索洛涅也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不过那个趁机问路易要了一枚十生丁铜币的搬运工除了告诉路易他每天都在索洛涅的指挥下搬运货物之外,也没能说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
对于路易提出的要加入他们的生意的试探,索洛涅也非常干脆地拒绝了,这倒是让路易对他的疑心打消了一点。
“那样能够低价吃进货物的好机会可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的,当然,如果以后有类似的机会的话,我会考虑您今天的意愿。”
第十二区的治安可算不上好,天色还没有暗下来,约瑟夫就一直在催促他们赶在天黑前离开,以免在这片区域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这里的街灯很多都是坏的,而街上又那么多流浪汉,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坐上马车的时候,路易从车窗里凝视着摩尔街一百五十二号建筑的剪影,在已经开始暗淡下来的光线里,这片建筑和整个第十二区都显得阴沉无比。
“这真是个残酷的地方,我已经开始想念我的家乡了。”
第41章 雾月·社交季开始的舞会(一)
从圣神庙摩尔街回来之后,路易好几天都有点恹恹的。
巴黎第十二区那种骇人的连绵贫困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路易敢打赌说哪怕是自己家乡最贫困的一年到头只能用马铃薯和荞麦饼果腹的农民,或者法兰西最遥远的海边因为没有渔船和渔网而无法出海、只能去扒下岩石上的帽贝来养活自己的渔夫,他们过得都要比巴黎这颗法兰西明珠的第十二区的人们的生活要好一些。即使生活是一样的清贫,外省的农民和海边的渔夫们至少还能自由地呼吸,而在巴黎第十二区的人们却只能忍受大城市里污浊的空气,像苦役犯一样挤在狭窄的屋顶阁楼里,日复一日地忍受孤独,精疲力竭地劳作。
阿尔莱德察觉到了路易从索洛涅那里回来后这种低落的情绪,但他认为那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朋友性格过于温柔的缘故而已。这样的事情也很常见,个性温柔、多愁善感的人很容易对他人的处境产生强烈的共鸣,甚至把自己陷入到情绪的低谷里去,然而那其实是并不必要的——人的命运是天主安排好了的,世界上有的是注定要当牛做马的人,有的是注定役使牛马的人,既然如此,为他人的命运操心又又何必要呢?
这些话阿尔莱德并没有对路易说出口,不过他采取了一点措施来让自己的朋友从情绪的阴霾里走出来——他把参加德·布戈涅子爵夫人的舞会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交给了路易去做。
这可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在答应阿尔莱德他会去德·布戈涅夫人的舞会的时候,路易绝对没想到参加一场舞会之前的准备都能成为一项繁琐又浩大的工作。在他的家乡马贡,如果一位单身男士被邀请前去参加镇上夫人们举办的舞会,他只需要在邀请函所标示的时间穿戴整齐,坐上马车前去就好了,完全不需要操心任何别的东西——但是在巴黎,这种办法可行不通。在这个法兰西的上流阶层云集的地方,人人都想做得比别人出色,这就导致了如果哪怕是想要做其中普通的一员都需要付出比其他地方多十倍的努力,否则就会被别人比下去而滑落深渊;这还只能让一个人做到“普普通通”,一种奢侈的巴黎式的普普通通,如果想要在这种地方出彩,那可不得了,哪怕是多花费十倍的力气和一百倍的金钱都不一定能行。
阿尔莱德告诉路易,巴黎的贵族们会在夏天的时候就离开巴黎,到乡下去避暑——这无疑是在大革命后流亡到英国的贵族们带回来的习惯——然后在十月的时候再回到巴黎;十月底葡月结束、雾月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贵族都回到巴黎了,这个时候按照习惯,有头有脸的名流们会带头召开一场场盛大的舞会,以此标志着整个社交界的再次启动。这种舞会也同时是巴黎的上流社会重新确认各自的位置,以及第一次踏入社交界的名媛淑女们正式亮相的时候,所以理所当然地,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
衣服必须熨烫整齐,每一处领饰和纽扣都得在它该在的位置——不管是阿尔莱德的、路易的还是小男仆约瑟夫的;
手杖要送到手杖店去保养,怀表和金表链也要送到钟表店去清洗,确保它们的光泽是明亮的金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