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敬轩的人生初次大事被这样意外打断,且看自己离去时,那小女人又在与他别扭,心情自然差劲,也没心思与她啰嗦,只沉脸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招娣见他脸色难看,目光扫过来,便似两把冰刀,顿时收了声,指着前堂方向道:“那人……还在那里等着……”
杨敬轩疾步往前堂而去,见过来找他的是李府后宅的一个家童。那家童一见杨敬轩,飞快跑了过来,焦急道:“大人连衣衫都没穿好,就叫我过来找你。杨大人你在就好,快去吧!”
杨敬轩心微微一沉,预感到必定是有突发大事了,忙出门解了拴在马桩的马骑上飞快而去。赶到县衙后宅时,门正为他留着,门房说大人在书房,径直便过去,入内关门,见李观涛坐于灯下只着随意中衣,之前的酒意找不到半分,神色凝重,似喜似悲。
李观涛见到杨敬轩,立刻示意他到近前,从抽屉里取出封刚拆火漆的信,推了过去。
杨敬轩接过,见封上空白无章,入手稍有些重,封里不像是纸张,倒出里头的东西到手心,见竟是枚芙蓉冻所刻的小玩章,端详片刻,认出章面不过是“鸦哺”篆体二字。
他知道李观涛平日闲暇之时,喜好篆刻,这书房的桌面上就摆着几方他平日最引以为豪的刻石,一有空便反复把玩不已,他跟上官久了,自然也略微晓得些门道。见这篆体颇像是李观涛本人的刻划手法,迟疑道:“大人,这是……”
李观涛接回那方小玩章,拇指摸过平滑石面,喟叹一声,道:“敬轩,当年我为太子被贬一事,在朝堂上触怒龙颜,被贬放到这地之时,皇上曾令他身边亲信宫人到我府上要一方印章。我当时便刻了这印石奉上,意在提醒皇上,羊有跪rǔ之恩,鸦有反哺之情。太子绝不会是那种图谋逼宫多位之人,他是被人构陷。那宫人收了这印章便去,留下一句话,说有朝一日,我若再见这方石印,便如面见圣上。我当时虽不解,只这话却一直未曾忘记。”
“这竟是……”
杨敬轩有些吃惊,迟疑地望着李观涛。
李观涛点头,压低声道:“我先前喝了几杯,正昏沉欲睡之时,竟有京中秘使赶到,递出这方印石,留下口讯,说是圣人亲口所嘱……”顿了下,向杨敬轩复述一遍,一时竟激动难以自已,猛地起身,负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原来当今皇帝赵喆有一皇弟赵勍,乃是先皇晚年所得麟子。这赵勍自幼便聪敏过人,兄弟俩年岁虽差了将近二十,赵喆自登基后,遵了先皇之意,对这幼弟也是关爱有加,他那年不过十五,便册了英王。从前与北朝发生战事之时,当时而立的赵勍自告请命愿赴漠北,赵喆虽对这皇弟的锋芒有所觉察,却也并未引起大的注意。且当时正是举国用兵之时,有这样一位亲王上阵带兵,于全军士气自然大有裨益,便准了他请命,册封天下兵马都督,由他与大将军李元共赴漠北。
英王名义虽是兵马都督,只他身份高贵,自然不可能如大将军那样常年累月扎于边地,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城萧城中“运筹帷幄”而已,只在需要时才会现身。第三年运道不济,发生一场意外,若非得杨敬轩全力救护,险些便丧命刀下,有了这历险后,从此自然更是谨慎,出入必重兵拥围。
战事就要平定之时,赵喆惊闻李元大将军的噩耗,得到密报说极有可能是遭赵勍所害。且这些年来,他也渐渐领悟到自己这个弟弟当年之所以会争领天下兵马都督的衔,除了想要凭借战事树立威信,更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离了京都,身边没有皇帝的耳目,他更能暗地里自由扩展势力笼络人心。赵喆想到这弟弟正是壮年,自己却垂垂老矣,偏偏子嗣不振,皇子大多夭折。直到中年才得太子赵真,如今弱冠不到。除了赵真,只剩一个年方七岁的儿子。心中忧思更甚。只可惜如今为时已晚。英王羽翼渐丰,连他这个皇帝一时也动不了他。等三年前,出了有人密报太子谋反一事,他便知道是自己那个弟弟在背后cao纵。苦思数日,终于决定与其压下事情,让太子日后再遭毒手,不如先自断其臂,以图后谋。这才假意大发雷霆,朝堂之上,不顾以李观涛等为首的百官苦苦劝谏,令削去其太子身份,贬为庶民,远远发配至南疆,此生再不可踏足京都一步,并派了一队心腹死士随同,名义是看守防他异动,实际却是暗中保护。削去赵真之后,又改册当时不过七岁的幼子为太子,以幼子为新饵,引过赵勍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