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寡妇骂跑了招娣,转身对跟了出来的林娇说道:“阿娇你放心,明天婶子和你一道去祠堂。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说理的地儿了!”
林娇感激涕零地又要下跪,被石寡妇拦住,蹬蹬蹬跑进了屋里,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用帕子包着的烙饼,豪慡地塞了过来说:“阿娇,比起你平日一指头戳不出一句话的蔫样,婶子倒更稀罕现在,往后就要这样才好。饼是婶子今天做给你青山弟的,夹了腊ròu和嫩蒿菜,只留了一个,刚在锅底烘过,可香了。你拿去和能武吃,平日可吃不到的。”
林娇这一回是真的有些惭愧了,知道这ròu该是去年底藏到现在的,想起家里的那一叠,哪里好意思再接,推来推去,最后石寡妇掰了一小半留下,林娇实在推不过她,只得接了过来,真诚地连声道谢。
石寡妇叹了口气:“谢啥子?说起来还是婶子不好,之前不问你,只听信了旁人的烂舌头自个儿猜疑,倒是委屈你了。说起来我家青山的命就是你那没了的男人用命换的,别说一个烙饼,就是叫我赔命我都要赔呢!”
林娇又站着与她说了几句话,心里还记挂着另件事儿,便告辞说要回去。石寡妇正要送她,忽然想起刚才忘了问件事,压低声道:“阿娇,弄了半天,你还没跟婶子说你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婶子认识吗?”
林娇忸怩了一会,急得石寡妇直跳脚,这才说:“婶子,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就是隔个十天半月会过来一趟的那个货郎。”
石寡妇一惊,第一反应咋又是货郎?再一想,桃花村人多,三两天就会有货郎补锅匠挑着担子过来转一圈,其中好几个好像都还是后生,到底是哪个?又再追问。林娇这回是抵死不说,只羞答答表示往后再讲,惹得石寡妇笑着拧了她一把腰,骂道:“你不说婶子还不觉,一说,倒觉得是有几个后生瞧着挺不错的。小蹄子作,不说拉倒,你当婶子稀罕听啊,等以后你求我的时候,看你还说不说。”又借了西山顶新爬出月亮光,打量了下林娇,叹气说:“这么招人疼的一个小女人,刚那腰身我掐着,软得跟水似的,叫跟我这样的守寡,天也难容。往后哪个烂男人敢欺负你,跟婶子说,我咬死他!走,走,婶子送你回去。”
因为心事尽消,石寡妇很是快活,一直送林娇到了离家没多远的地,这才回去。
林娇目送石寡妇的身影在月光下消失,低落了一个下午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靠着抹在袖子上的花椒面,石寡妇现在已经彻底成了她的人。明天有她往自己身边一站,嘴仗的事根本就轮不到自己了,那底气可噌噌地往上涨。只是光有她一人,还不敢保证一定能顶翻那帮子人,所以现在,她要去进行今晚的第二桩事。
林娇出来时没吃饭,那大半块饼的香味现在不住往她鼻子里钻,大半个月没沾过ròu了,她忽然嘴里生津,赶紧找了路边暗处的一块石头坐下狠狠咬了一口。厚实焦脆的面,配上肥腻腊ròu和鲜嫩蒿菜,一咬满口香,上辈子都好像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林娇埋头啃完烙饼打着饱嗝站起来,摸摸鼓胀的肚皮,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冒险又艰难,她从前没这样的经验。但现在,把它当做一项工作的话,哪怕是虎口拔牙,她也要去试一试。
为了自己和能武,豁出去了。
***
那男人的房子在村北,虽然破败下去了,但沿着村道到底就是,而且比周围别的房子都要大,所以并不难找。
林娇走在坑洼不平的泥巴路村道上。深蓝夜空下的淡淡月光把她周围白天可见的杂乱和肮脏都掩盖了起来,整个村落显得宁静而安详。房屋散布在她的左右两边,房前屋后树影婆娑,篱墙林立,家家户户的门窗里透着朦胧的昏黄灯光,除了偶尔有远处的几声狗吠和近处小孩的哇哇哭声,就只剩自己鞋底踩踏路面发出的轻微踢踏声了。
要不是心情忐忑,她现在也算置身在一首乡村小夜曲里,走过最后一段铺了石板的路,拐个弯,停了下来。
前族长的祖屋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了,没有灯火透出来。月光之下,看起来像一只四四方方的漆黑怪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娇慢慢到了大门前。门早没了从前的气派,月光下看起来却也像黑森森的一张大嘴。林娇伸手试着轻轻推了下,居然没上闩,吱呀一声开了,弄出的声响反倒吓了林娇一跳。做贼般地急忙回头看了下,并没什么异样,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合上门,试探着朝里面走去,见脚下一片平整,院子很大,只是空阔,除了墙角散放的几个碾子和磨盘,再没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