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光瞥了他一眼,眼睫微垂,翻阅着那台手机里的内容。
陆白用了一个全新的号码,与季庭匀沟通的每一句话,都极为精简。
看着其中的内容,他压抑着心底的轻颤:“她已经出国了?”
“……放心,现在还没有。”
季庭匀勾了勾唇,又轻轻吐了口气,靠在老气的红木桌面上,“她身上没有证件,需要我替她做个新身份,所以不得不在国内等上一段时间。待材料齐了,我的人就会将她送出去游学。”
季扶光脸色晦暗不明,抬眸,冷漠地盯了他许久:“庭匀,知不知道,这已是你第二次利用陆白给我挖坑。”
季庭匀与他对上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是。”
“所以,为什么?因为被家族忽略,被父亲轻视,所以恨我想报复我?嗯?”
……是啊,为什么要协助陆白,冒险帮她逃跑呢?
这件事,其实季庭匀自己都想不明白。或许只是想借机踩一踩季扶光的底线,看他为情失意会是什么狼狈的模样,又或许,就像他所说,只是为了报复泄愤。
可这段时日,见季扶光找陆白找得如此疯魔,竟将整个集团都抛诸脑后,他便深知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隐约之间,竟日日都觉得背脊发凉。
面对这年长十几岁又冷血彻骨的大哥,天生的畏惧还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可到了事情败露的那一刻,季庭匀就有些豁出去了。他既已冲撞了父亲母亲,此刻也不介意再在季扶光心上扎一刀:“大哥,你还不明白吗?嫂子她根本不想和你过下去了。”
“……”
“你也不想想,这事我逼得了她吗?况且,如今她对我都这样防备,显然生怕再被你找回来——我也不懂,你这样狠绝的一个人,为何独独放不下这个女人?她对你是如此残忍无情!”
待季庭匀不管不顾地说完这番话,才发现,偌大的房内始终悄无声息。他迟疑地抬头,对上季扶光的视线,竟脊背一僵,喉头生噎。
季扶光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门外,久久无言。瞳仁中弥散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痛楚,连墨黑深邃的眸色,都遮掩不住。
许久过后,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事不过三,下不为例。”
说罢,转过身,大步下了楼。
叶叙早早候在楼梯口,见他疾步而来,慌忙跟着上去等待指示。可一直跟到了走出前厅长廊,季扶光都面若寒潭,一言不发。
他踌躇了片刻,小声询问道:“先生,我们该去哪里找太太……”
“找什么找!”季扶光猛地停下了脚步,高声呵斥他,“还有什么可找的!”
众随行顿时噤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午后的半山别墅,光秃秃的山野中还是冒出了一丝春的生机。季扶光微微抬头,凝视着那悠远深蓝的天际,最终平复和呼吸,淡淡开口。
“准备飞机,去墨城。”
*
临近三月,北方的春依旧寒冷刺骨。傍晚的彩霞染红了天际,一个穿着白色羽绒的姑娘背着琴盒,缓缓走进一条窄小逼仄的巷子。
小巷门口的夜市摊刚支起来,卖葱油卷饼的大妈看到她,热情地招呼道:“美女,又去搞艺术了呀?”
陆白点头,恬静的脸上满是笑意:“嗯呐。”
这儿是距离墨城六十公里的小县,她身上没有证件,辗转了许久才住进这短租楼。可这民风淳朴,人情十足,才过了一个多月,上到房东大妈,下到巷口的夜市小摊都与她十分相熟。
这段时日她没有正事,又怕吵到附近的租户,便在附近租了个小琴房,没日没夜地练琴。
……如若不然,她也实在不知如何度过这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终日惴惴不安的时日。
好在,季庭匀前几日发来信息,说已经将所有新证件都寄到了莫城。
陆白谨慎,不敢自取,斥巨资叫了一名专车司机替她领了包裹,又送到了县城的车站,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回出租屋。
她没什么胃口,拒绝了大妈热情送的卷饼,抱着包裹就往回走。
天色已经擦黑,居民楼门帘低矮,黑森森的楼道灯忽明忽暗,乍一看还有些瘆人。
好在房东大妈住的一楼大门敞着,露出微微光亮。她似乎在与人聊天,爽朗的声音传出楼道,倒是给陆白壮了些胆子。
可只走了两步台阶,她就浑身僵住,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