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抵达了轩城季府。深夜的半山别墅,前门花园繁茂得如同一片森林,通向那幽深灰暗的阴冷宅院。
季扶光领着叶叙进了大门,一个伺候在季成林身边的老仆人见他,眼中露了惊喜:“您回来了?”
自打大少爷成家之后,不,应该是自打他掌权季氏之后,回季府的次数十个指头都算的过来。
“我要找老爷子。”
“可是老爷刚睡下了……”
季扶光打断他:“去通报,我现在要见老爷子。”
最终刚刚就寝的季成林还是从床上起身,同他一起去了书房。继子深夜来访,苏芸很是慌张,却只敢从卧室房内探头探脑,家中其他人更是不敢在附近游荡。
“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季成林穿着藏青色的中式睡衣,懒懒地逗着挂在窗台上的笼中鸟:“先为你那便宜老婆大闹林家宴席,怎么,没闹够,还要回我这儿继续?”
“您这么快就知道,耳目可真是神通广大。”
“何须我的耳目,这一整晚好戏,半个轩城都知晓了,丢人现眼。”
“可今夜,我还真有意外收获。”季扶光此番前来也不是为与父亲顶嘴,将手中文件递给他,直截了当道,“您看看吧。”
季成林喂食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回眸道:“这是什么?”
季扶光神色淡然,分辨不出情绪:“母亲在国外的就医记录。您藏的很好,洪家花了大价钱,掘地三尺找来的。”
直至今日,季扶光对母亲的概念依旧很淡。只知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搬出季府分居别院,但又因两大家族的诸多利益,并未与季成林离婚。
幼年时,他与姐姐还能时不时与母亲见上一面,再后来,季成林便称她流连在国外享乐,将苏芸名正言顺地养了起来。
直到十八岁那年,季扶光突然接到了从国外传来的母亲死讯。
死因是饮酒过度,突发脑梗。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脑梗对吧?她的死因,是发病后在疗养院里坠楼身亡。”
季扶光语气讥讽,满眼苍凉:“真厉害啊,你和外祖把母亲关在国外的疗养院近十年,瞒着我和姐姐,瞒着外界所有人。”
“因为她早疯了,而你们,必须掩下这惊天丑闻。”
*
月光透过巨大的仿古圆窗,透进书房的地面,苍白如一片巨大的宣纸。季成林静静听着他的诘问,却始终未抬头看他一眼。
“回答我,父亲。”季扶光的嘴唇痛苦地发着抖,“姐姐的病,是不是因为遗传了母亲?”
沉默许久后,季成林抬步慢腾腾地挪到了书桌边,放下了手中喂了一般的鸟食盒。
他身形极为佝偻,似乎在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
“你母亲在生下你后不久就开始疯疯癫癫,我才知道,你外祖母那一脉,有遗传的精神病史。”
季成林眼皮有气无力地垂着,“我能如何?她时不时发疯,我定然不能把她留在你身边,只能将人送去国外藏着治病。”
季扶光双拳握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那姐姐呢?您是不是早知道,她已经生病了?”
窗台上挂着的鸟儿突兀地叫了起来,声音撕心裂肺,刺入耳膜。季成林背对着他,终究是没有回答。
“……您明知如此,还让她嫁给那么一个暴徒,您果然是要逼死你的女儿。”
季成林淡然道:“她是季家的女儿,总有她要完成的使命。”
季扶光冷笑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讥讽:“那我呢,我也是季家的儿子,我是不是也快疯了?”
一直忍耐着他步步紧逼的老人突然瞪目,恶狠狠地一拍桌子:“你绝不可能!你是我季成林的儿子,你是我的血脉,绝不可能有任何闪失!”
桌面发出一阵巨响,又将笼中鸟吓得惊慌乱窜,发出翅膀扑腾的声音。
“……所以呢,姐姐就不是你的血脉了么?”
“扶光,这些前尘往事,你现在纠结着有什么意义?!”
季成林转过身,走到他面前,长满老人斑的手紧紧握住他的胳膊,“当年你为阿晴暗地夺权,拆解我在集团的势力,真以为我会不知,会拿你束手无策?只因为集团终究会落在你手中,我不愿花这个心力与你内斗罢了!”
“……”
“扶光,你聪明,理智,杀伐决断,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是我从一开始就认定的唯一继承人。你给我振作一点,扛起季氏的未来才是你需要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