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源于六年前梧川的一场大火。
那是一个寒冷的春节,从三院治疗出院的季晴恢复了常人的神智,随着季氏一族回到梧川祖宅休养。她与往常一样忙碌地操持家事,根据习俗筹备繁琐的拜神仪式。
那时季扶光曾天真地以为,姐姐病愈了,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可谁也想不到,年关深夜,季晴猝不及防地发了疯,冲进祠堂一把火烧毁了所有祖宗牌位。老宅结构老朽,大火很快就蔓延了整个后院,噼里啪啦地染红了整座小镇的天际。
季扶光不顾一切地冲进祠堂将她救出,却被季晴拼命撕咬踢打,两人差一点命丧火海。
“你放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季家用我换回来的地,最终不都是给你的吗?!”
“你有什么了不起,就因为你是男人,是季家长子?!”
“你和这些牌位上的老东西,和爸爸一样,令人恶心透顶!”
她是彻底疯了神智,如同野兽一般的力气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弟弟,眼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
后来发生了什么,季扶光全忘了,只记得消防车与救护车交替而来,那震耳欲聋的鸣笛交替响在耳侧,与四周的鼎沸人声混杂一团。
他如游魂一般在冰冷的门槛上坐下,视野中除了那蓝红循环旋转的光点,就剩下一片虚空的阴霾。
铺天盖地的嗡鸣覆盖了他的听觉,丝丝电流的深处,是季晴回荡在耳侧扭曲恐怖的嘶吼。
那时候,季扶光几乎以为自己也疯了。
最后,是一个软糯带着孩子气的声音,驱散了这如同鬼魅般的一切。
“二叔,你是在哭吗?”
他仰起头,看到十四岁的陆白背着手,怯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正值豆蔻年华,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依旧带着稚嫩,却又多了少女特有的清纯娇憨。
那双美丽的双眼透着清澈的光,充满了关切。
他随手擦去脸上冰凉的液体,嗤笑了一声:“呵,哭能解决任何问题吗。”
陆白垂眸望着他,又低下了头:“可是,哭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呀。”
“……”
那个晚上,她是这个世界给季扶光的唯一鲜活与生机。
“二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后来夜深了,陆白在依依不舍地回家之前,鼓住了勇气喊住他。
“什么?”
“你不要难过呀,一切会好起来的。”她脸颊红扑扑的,上面还有不知从哪儿蹭到的焦灰,眼神却无比坚定透亮,“你也不会孤单的,大不了,我长大后陪着你。”
这充满孩子气的言论,竟让季扶光在极度绝望与麻痹之中,轻笑出声。
他几乎是半开着玩笑:“行啊,那我等着你长大。”
……如今她已经长大,就应该信守当年的承诺,不对吗?
她得一辈子,陪着他。
*
黄昏的晚霞褪去,夜幕渐渐笼罩天际,突然就变了天。窗外的风愈演愈烈,花园里的树枝沙沙作响。
很快,别墅群湖心岛的水面竟被细密的雨丝打出了层层涟漪。
陈婶在饭厅备了一桌好菜,到点了,主人家却迟迟没有出现。她想去喊人,便看到季扶光慢悠悠地踱步而下。
他视线淡漠地扫视了客厅:“……太太没来吃饭?”
“呃,是的。”
男人没说什么,转过身,重新回到了二楼。
卧室里漆黑一片,只有虚掩的衣帽间透出了一些光亮。他推开门,看到陆白正跪在雪白的地毯上,面前是一地的首饰盒。
“你在做什么?”
陆白浑身一震,仰起头,看到季扶光居高临下地斜靠着门框,垂眸睥睨着她。
她眼中晃过了一瞬的惶恐,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这是结婚以后,你送我的所有首饰。我知道它们价值不菲,所以平时都锁在保险箱里,除了和你出门应酬时戴过两次,几乎就没动过了。”
陆白声音很低,一个一个地打开了那些天鹅绒盒子。那些璀璨的珠宝,昂贵的玉石,还有两个月前他为她专门定制的生日礼物,都摆在眼前。
“你检查一下,它们都在这儿。”
接着,她又从边上拖过那个几乎形影不离的黑色琴盒,打开来:“这把琴,我虽然经常在用,但也很珍贵保护得很好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
“落落。”季扶光心脏剧烈地跳动,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头,“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