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出声的许氏这时道:“妾身体感不适,请让妾身带着儿媳先行退下。”
许氏不相信儿子死了,也不愿守这个灵。
许氏是卫臻生母,身为始作俑者,周肆自然不会为难于她,觑了她身旁淡淡静静的女子一眼,便松口道:“夫人自去,切勿过度伤怀。”
“谢圣上。”
许氏和沈旖一并屈膝,便相携而去。
原本想让沈旖守足三日的老夫人此时也不敢多言,只寻思着圣驾离去后,再让祸水过来。
不料才这样暗忖过后,便听到天子不疾不徐道:“卫家三代,皆是我大昭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将,子游此番遭遇不测,朕甚是痛心,故此,朕决意在卫府住下,直到满七。”
天子口谕一出,满堂更是震惊。
这才第二日,待到头七,主子爷这是要在卫家住上整整五日呢。
哪有帝王这般为臣子守丧的,众人惊讶的同时,更是感怀不已。
今上果真是爱惜人才的明君,能被帝王这样记挂,卫臻虽死无憾了。
老夫人的伤感也被皇帝留宿卫家冲淡了不少。
便是子游没了,谁又敢低看卫家,只要皇帝看重他们卫家,卫家就不会垮。
老夫人捉住胡氏的手,低声道:“这几日,你让子沛多到皇上跟前露露脸。”
嫡出的孙子,除了许氏所生的卫臻,就只有四房年仅十二的长子卫昱了。
胡氏心头大喜,却不能表现出来,压抑着情绪,恭声道:“是,母亲。”
帝王驾临,自是要安置在阖府最气派,风水最旺的院落,老夫人本打算自己挪窝,给天子腾地,周肆扬手一摆,称不必,叫管事报来所有院名。
他一一听过,随口便道:“那就一字方斋吧。”
这名儿最是别致,有雅趣。
众人闻言,又是一震。
周肆眯了眼:“怎么,不方便?朕住不得。”
“住得,住得。”老夫人慌忙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天子不能住的地方。
便是不能,也要变得能。
赵奍跟在主子身后,一言不发,却比谁都要通透。
这一字方斋可是卫臻的地盘,前院办公歇息的场所,而仅仅一墙之隔的后院,便是婚房呢。
醉翁之意......
赵奍越想心越凉。
天子要住,自然得重新收拾,所有摆件换上府里最贵重的,只是管事们还未行动,就被周肆否了。
“朕住下,是为悼唁,不是来享福的。”
除了门前墙头的白幡撤下,把床褥换新,其余的照原样都没动。
进了屋,稍作洗漱,打发了闲杂人等,只剩赵奍在天子跟前伺候,不必周肆开口,赵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才,奴才有罪。”
“何罪之有。”火气旺的天子饮着凉茶,压着火,声淡,凉如茶。
“奴才有所隐瞒,未能如实以告。”
赵奍弯了身子,两臂贴着地面,长伏了下去。
周肆垂眸俯视:“那就说说,你还有何要告。”
他倒要听听,除了隐瞒沈家女真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连天子都被愚弄了。
兴许连那病,都是装的。
第20章 缺德 不如你下去陪他可好
夏末秋初,最是难耐,窗牖外的葱郁大树,层层叠叠之中,蝉鸣阵阵,犹如拉锯一声高过一声。
夜未成眠的天子坐在窗边听了一宿的蝉鸣。
一缕微光透了进来,打在男人半边脸上,半暗半明,却愈显讳莫如深。
头一遭体会到,原来人在极怒之下,竟能如此的平静。
尽管,他想把素来信任的宠臣拉出去五马分尸的心都有了。
周肆坐了一宿,赵奍则跪伏了一宿,主子脾性越发琢磨不透,也越发令人胆战心惊。
“奴才,奴才思及皇上对沈家多有嫌弃,那沈家女也被撵出了宫,不想多生事端,再者,那日确属意外,传了出去,有损龙威,于是奴才就,就......”
从未见主子如此模样,赵奍抖抖索索,身心俱疲,高压之下,说不下去了。
周肆替他把话说完:“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以为风过了无痕,当没发生,任由朕像个傻子那般将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赏赐给了心怀不轨的佞臣。”
只是过了一个夜,忠臣良将成了佞臣贼子,卫臻此时若在天子跟前,怕真就要入土为安了。
从主子诡异平静的话语里,赵奍嗅到了暴风雨即将来袭的危机,慌忙找补:“奴才看那沈家女对主子似乎也无意,不然也不会撒辣椒末儿,还被吓得晕厥了过去。”
然而,越慌,越乱。
对他无意?
周肆听到这话,仿佛心口被扎了一刀。
这天下,他要什么没有,不过一个女人,招手即来,他若真要,她又怎么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