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晟源!你有没有良心!”何翠琳哭喊道,挥手两条手臂胡乱地砸在被子上,揪成一团乱糟糟的。
护士应声而来,被这景象骇到,呆呆地在门口站着,有听见动静的好奇地在门口探头探脑,左看右看。
周晟源站在床边,脸色僵了一瞬,背脊却挺得很直。
“……妈。”
周国企刚出电梯就看到自家病房门口堵着,他手忙脚乱地扑过来推开人进来,一看是儿子和老婆在里面,立时猜到怎么回事,忙散开众人,又客客气气地把护士请走。
“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躺好?”他皱眉快步过来,准备搀着何翠琳躺下,先尽量把她安抚住。
他不知道何翠琳装病的事情周晟源早知道了,只猜又是周晟源那小男朋友的事惹母子两个吵架,结果刚靠近一步,就差点被何翠琳一巴掌挥到脸上。
周晟源及时扶住他,何翠琳颤着指尖,一抖一抖地戳向周晟源。
“你……你,你要是打算带着那男的远走高飞,你就别进这个家!别姓周!”
这声音刚落下,门口顿时又冒出几个黑黢黢的脑袋,周晟源抿紧唇未说话,此刻也分不出神去关门了。
周国企倒是可怜,每一回的重磅消息,他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一如反常的是,他没像何翠琳那样同样颤着手、张着口开始发疯,而是皱眉折身关上了门。
回来时他的面色已经暗了许多。
“你先不要说话。”他看向何翠琳。
“你疯了,你疯了!!”何翠琳尖叫道。
“闭嘴!”周国企猛地呵斥道。几十年间他不曾如此对何翠琳说过话,甚至就连大声一点都没有,一直憨气、和气、和稀泥的,骤然发怒,就连发起疯来的何翠琳都愣住了,不觉地噤了声。
周晟源垂首站着,他的父亲比他矮些,两个男人的目光对上,一个苍老许多,而一个坚毅、坚韧。
“……说说你的打算。”
周晟源几十年的人生里,实话实说,周国企干预的地方很少,他给足周晟源做选择的保障,却从不左右他的选择。这是一个沉默典型的父亲,沟通不多,在这个时候,却是最了解儿子的人。
周晟源的声音非常从容,忽略掉掩盖的不易察觉的那点艰涩:“公司那边已经交接好了工作,递交了辞呈,和朋友的投资正在进行,资产方面已经整理好,其中有百分之二十的投资是专门为爸妈你们的——”
周国企的脸色越来越沉,这是早早做好了准备,破釜沉舟。他摆摆手:
“我们不需要那些,说你的打算。”
“——我打算带笑笑回之前的城市。”周晟源很利落简短地道。
“你……”周国企刚发出一个音自己又顿住,环顾房间一周,这里唯二的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三四十年的岁月里,这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果然,他暗叹,当初同意何翠琳催周晟源回来,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在那里有大好的才华,灿烂的前程,是他们眼界浅显了。
“……是不是一直以来,都不太想留在这里?”他问的艰涩,周晟源同样感觉有一团苦涩的气息堵在喉咙口,坠了千斤的大石掐着心脏往下拖,引得心口阵阵发痛。
何翠琳坐在床上,从周国企开始说话起,一直怔怔的。
房间里安静的过头,门的隔音太好,淡淡的空气在一家三人间穿梭,周国企看着面前高过他、帅过他、强大过他的儿子,沉默了许久后,第一次拿出一个父亲的姿态来。
“……回去也好,回来也罢。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只有给建议的权力,没有掺杂的权力了。”
这位父亲的眉眼间是风雨的沟壑,是时光的印痕,他的声音同样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
“我只希望,你能一直明白,你在干什么。”
——明白,你在干什么。这是一个父亲给儿子的,最大的衷告。
何翠琳攥紧了棉被,却咬紧牙逼着自己不发声。
这是上午,一天中最忙碌也最珍贵的时光,周晟源退后一步,对着周国企与何翠琳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
“爸,妈,谢谢。”
被子几乎要被抠出几个洞,何翠琳抠紧指尖,浑身都在颤抖,但周国企转过头,那双大智若愚的眼睛看过来,轻轻地对她摆了摆头:
他们只是父母,禁锢不了孩子的一生。
“去忙你的吧。”周国企道。
周晟源直起腰,将掉在地上的梨子和玻璃杯处理好,又将椅子摆正,才缓慢地转身离开。
开门的那一刻,周国企的声音重新响起。
“你不是小伙子了,后半生的事情,别太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