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爸爸的死,奶奶失踪,哥哥去世。
这些至亲一个一个离开,与何汀变得善良与否毫无关系。
他们像是上帝另外开辟的一条捷径,像是匆忙重建的世界体系里没来得及安排更多结局的边缘人物,在合适的时间,一定要安排一场死亡提前退场。
哪怕理由仓促又站不住脚。
所以何汀要弄明白,何林书,在不在这些至亲固定的结局之列。
更重要的,她要确定,这一次,何林书不能再因为自己而死。
和自私无关,和伯仁为谁而死无关,她爱他,就不想让他离开。
何汀又做了个梦。
她看到了四十五岁的自己,安静躺着睡着,周围阴暗潮湿,触手竟不可及任何具像的事物。
旁边躺着的,是何林书。
他面容安详,和任何一次何汀记忆中的样子都不一样,他没有呼吸,没有温度,除了表情淡然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他们在坟墓里。
清醒的时候,何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你醒了?”
对面的人坐的端正,面相年轻,斯斯文文还戴了副眼镜。
他不是什么印度人,他确实只是个在印度学法的半吊子学生,因为晒得黢黑,所以看上去像而已。
“为什么我会看到他死了?”
何汀问。
“因为他本来就死了。”
“那现在外边等着的人又是谁?”
“还是他。”
“我不信,包括我潜意识里那个前世的自己,我其实都不信,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就是做了个梦。”
何汀没办法接受这种事实。
“真真假假,本来就是一场梦,你,我,包括这一世你遇到的所有人,就是场梦,不过,不是你的梦,是他的梦。”
这个“他”指的是谁,何汀心里清楚。
“那上一世呢?”
“他执念太深,要以一身血骨换你重生,可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的秘术,不过是我为了钱财起的恶念。”
对面的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又参悟了些了不得的大道理,他一个江湖骗子,莫名其妙不得善终又重活一世,也只能参悟到这儿了。
“前世我受人钱财,摆出名头引他来这,我入门多年,学法毫无精进,又总喜欢研究旁门左道,同门也多看不起,有人找上门送钱,我自然是要开张的。”
“找你的人,是不是一对父子。”何汀问。
“是,他们让我找一种可以困住一个人的秘术,给了我一大笔钱,又承诺为我在这个国家建庙立寺,我才在一本**上找了个办法。”
“他们姓周?”
“我现在才知道他们姓周,我以讲学的名义来找你们,最先遇到的,就是他,可惜他不愿意跟我回来,他年轻的时候,似乎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是,那......那个孩子呢?你知道他孩子的结局吗?”
何汀想起了周傲,如果周傲想让何林书消失,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把遗产全部留给了何林书。
是何林书说的,他一定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用全副身家带上这条命交换一个让何汀重生的机会。
这些对周傲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对何林书来说,不过一堆垃圾。
这种天方夜谭的实验,哪怕前途未卜,哪怕不一定奏效,他也做好了跟何汀一起赴死的准备。
原来上一世,那个何汀看不透的何晏书,就用了一生的时间在爱她了。
“那个年轻人,他比他父亲狠心得多,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只说能让他失踪或者永远回不去就好,那个年轻人后来又来找我,说要让他死。”
“然后呢?”何汀低着头,眼泪就滴在裤子上,晕出一片片的痕迹。
“然后,我不敢,我虽然学艺不精,但也绝不敢妄造杀孽,伤人性命等于破了我修行几十年的心血,我记事起就在学法,金钱利益再诱人,我也不敢轻易越界。”
“那他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不想活,他一开始就知道,大道至简,生死看淡。剔髓剜骨,活体取一身精血这种残忍的手段,绝不是复活一条人命的办法。”
“我懂了。”何汀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晏书只是要找个,跟何汀承受同样痛苦的方法陪着她罢了。
“你不懂,他知道我是个骗子,可是还是在剧痛中坚持跪了几十天,我于心不忍,看他这个样子也绝对不可能回得去,就问他,值得吗?”
“他说什么?”
“他说:‘我这一辈子,都在拼了命的挣钱,让我姐过上好日子,可是我总是慢一步,总是在她疼够了才来得及完成上一步,我姐如果不在了,我的人生,也就毫无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