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待我还算规矩,除了一些地方我不能靠近以外,还是自由的。在无意中我看到了那个拓跋信义,他那时正在校场上对着稻草人练刀,每一刀都快狠准,脸上却无一丝表情,这个人,就像个定时炸弹,不能惹。拓跋信义?真是安错了名儿了!他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手里的刀缓缓的抬起来,险险的笑了出来。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心道,无论如何,只为了避这个人,也得离开这里。
过了两日,王哥还没回来,我又不能独自离开,心里别提多着急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我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
这天,又是我一个人,心里总是烦躁,没精神的扒了几口饭,就想着沐浴歇息去了。只是我才脱了衣服,就听见有异响。当下心一惊,立即把外袍披上,却已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我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我下意识用手肘一撞他的腹部,他闷哼一声,却还是咬牙没出声,我趁机逃了出来,两人打了照面。
可他却先比我惊讶,低吼着,“该死的!怎么是你!”
看花满眼泪
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认识我的?我惊疑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一双眼锐利无比,与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极不相称。此时他的声音又换了,变得沉稳而熟悉,“你不好好的待在姜府,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愠怒。
我一听这口气,立即明白了熟悉感由何而来。我刚想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闹哄哄的,有人喊道,“快!我看到他往这边来了!”看样子似乎是在寻人。
这时他也冷着脸,在房内四处巡视,像是寻找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们要找的人是他!对了!他本是穆军的领军人物,怎么会混在宋军里了?可是眼下没有问清楚缘由的功夫,得先把他藏起来,他只身一人,又有伤在身,被这里的人抓到肯定没好下场的。只是,偏偏我住的这间房只是简陋的平房,摆设简单,无论藏哪里都一眼能看穿,根本没有什么好藏身的地方。
蓦地,我的视线对上了洗浴的宽大木桶,灵光一闪,压低声音向他简短地问道,“你会闭气么?”我记得玉奴可是不通水性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了。他眼底里虽然有疑问,却还是点点头。我放下心头大石,赶紧催促道,“那你快藏到水里面去,千万别做声!”他眉毛一挑,却还是听我的话,即刻跳身进浴桶隐藏了起来。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咬咬牙抛开了外袍,跟着踏进水里去。我感觉到身后的人动了动,再加上水的热度,两人之间的体温迅速上扬,这种肌肤贴近的亲昵感觉让我很不好受,可情况紧急,我也无可奈何。
“还有哪里没有搜?”
“主爷!就差这间了!”
“那还等什么?搜!”
“可是……”
“可是什么?再磨磨蹭蹭的,人都跑了!”
然后就听见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我下意识的缩了缩,不小心碰到他,又不得不挺直身体,故意弄出水声,大喊道,“你们想做什么?别进来!”
那人在冷笑,竟不顾我的话,而且听声音是加快脚步朝我这里,才一绕过屏风,我就看到那个阴骘的男人!是拓跋信义!
我恼羞成怒,双手交叉环胸,冷冷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理我的质问,先是四周望了一下,最后才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嘴边噙着坏笑,“原来是在沐浴啊,真是好兴致,是我失礼了啊。”可他那表情却压根没有道歉的意思,眼神还很放肆的在我□的肩头打转,炽热而灼人。
“知道失礼还不出去?”我大声呵斥道。那时我冷汗与热水混在一起,担心的已不再是被他看亏了,而是怕他揪出我身后的人,到时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屏风外的人似乎在搜我的屋子,过了一会,有个人在他耳边禀告,“主爷,到处都看过了,没有发现!”
“哦?”拓跋信义扬扬眉,不可置否,反而朝我走近。
他每靠近一步,我的心就沉一分,捏紧手心,“你这个无耻狂徒,再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还真想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啊。这里出了内鬼,我不过是来查清而已。”他冷骘的睨着我,张狂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我不知道什么内鬼,只要你马上出去!”我忿忿的迎视着他。
他轻佻的笑了,“这么急做什么?莫非你这里藏了个男人?再说了,我不走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你!”眼看他就要走到跟前,秘密再也掩不住了,我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结果外头传来声响,“你们都杵在这里是要干什么?”然后又有人闯了进来。
我紧张的抬眸一看,是王哥!他回来了!王哥一见了这情况,立即君子的背过身去,然后又说道,“拓跋信义,这里不是你的拓跋族,别做得太过分了!”
闻言,拓跋信义只是冷看了我一眼,危险而可怕。不过他不再靠近,而是迈步离开了,在路过王哥身边时,他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
“快带着你的人出去!”王哥朗声道。
终于,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王哥依旧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我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临末了又补充道,“我会尽快安排你离开的。”
那时我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感激道,“谢谢你,王哥。”我心里很是苦涩,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辜负了他对我的好。
等他走了以后,我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慢慢起身,飕飕冷风吹过□的皮肤,忍不住打了个颤抖,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我的脸红得发烫,赶紧披上外袍,对身后的人说了句,“你先等等。”然后就跑到门边去倾听还有没有守卫,等到都没了动静,才走回来让他赶紧走,却发现人已经离开了,只看到未干的水渍在桌上写到——“我会再来 自己小心”。
我心道,他冒这么大的危险跑来这里是要刺探军情吗?从前曾听闻明王的作战方式诡秘,总是让人措手不及,这次也是因这个理由?他说会再来,是要打到这里来?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我却不想卷进这些战斗中来,看来得趁着王哥在的时候赶紧离开了。
后来我没有再听到关于内奸的事,我想萧泽天应该顺利逃出去了,紧悬的心也放了下来。又过了两天,王哥便说已安排妥当让我离开。他一路护送我出了营地,似又不放心,一直送到谷口处。
“小昭,你一路要小心,等出了天霞谷就没有什么危险了,我有事在身,不能亲自送你。这世道不好,你自己要多保重!”王哥郑重的叮咛着。
我微笑着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而且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会想办法传信给你的,还有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行军打仗,刀剑无眼,最需要小心的是他这样的人,才刚重逢,我可不想他出什么事。
他憨憨的抿唇点头,像儿时那样宠溺的揉揉我的头发,然后就敦促我上马车。就在这时,我们却听见后头有人喊着,“不好了!总监军!总监军!不好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立即惊呆了,那个呼唤的人像刚从沙场上浴血归来,全身都是殷红的血。他一直捂着身上的伤口,跌跌撞撞的朝我们奔来。
那人踉跄的跑到我们跟前,惨白着脸急切说道,“总监军!穆军的人偷袭我们,他们人很多,现下弟兄们快扛不住了……该怎么办啊……”
听到这里,我突然了解到萧泽天那句我会再来是什么意思,他是部署好了要将这个宋军的后备基地一网打尽。
王哥眉峰一皱,脸色青白交加,急切的问道,“那些马呢?送出去了吗?”
那人苦笑着摇摇头,“那些马才跑了些路,就一直吐沫儿拉稀,怎么也不肯再跑了……”
王哥浑身一震,脸上已经不能维持冷静了,只神色匆匆的说,“小昭,你什么都别管,到车里去!伟钦,你马上护送沈姑娘离开!”
“总监军,我不走,我也要跟你留在这里,老子跟他们拼了!”那个本来坐在马车前头的高大男子跳了下来,大声嚷嚷着,脸上的青筋直冒,看来火气已经很大了。
“这是军令!”王哥绷着脸。我看他的样子似乎要跟穆军决一死战,还有什么马匹的事,我想跟萧泽天脱不了关系的。
我当下便说,“王哥,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事以至此,我也见识过萧泽天的手段,是万万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的。
他苦笑着,“我不可能弃他们不顾的……倒是你,不要无辜的被我牵连。好了,别说了,快走吧,我也要赶回去了!”他这时还担心我的安危,说着就推了我进马车。
远处传来轰隆的马蹄声,听那雷鸣的声音似乎人数众多。
又有人说,“不好!穆军的人杀到这边了,天杀的,他们是想围剿我们!”
王哥说,“伟钦,我们来垫后,你们快点跑,如果顺利逃出去的话,记得捎个音讯给宋都督,知道吗?”
那个人点点头,扬起马鞭就要策马而去,可是,人还没有走,已经被凌空一箭给刺穿了心脏,没一会就断气了。我难以置信的捂着嘴,浑身颤抖着,已不能言语了。从窗边看去,远远的就看见一队人策马而来,为首的那人穿着英气盔甲,手挽弯弓,眼神犀利,身后跟着雷霆万钧的军队,士气如虹,锐不可当,一下子强弱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