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树已经很久没叫过天帝父皇了, 全是恭恭敬敬的“陛下”二字,自天后故去,父子之间见面多半为公事,很少聊些私人话, 君臣情似乎盖过了父子情,可辞树和乘风心里分明依旧将亲情看得很重,只是面对着如今处世淡然的天帝,他们难免多了小心翼翼。
失去了母亲,他们实在不愿再失去父亲了,神女刚去时,天帝整个人都疯魔了,他是差点跟着一起去的。
“幽冥太远,与我们又素无交集,先修书一封与幽冥尊主,看看他的态度。至于妖界的分寸,你看着办便是,与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你或许比我还熟。”
“不敢,儿臣还有很多需要向您学的。”
辞树把公事说完,乘风就没话说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觉得天帝最近又清减了些,到头来一句“保重”出口,却也因为不咸不淡的回应显得像场面话。
兄弟二人出了天帝寝宫,乘风长叹一口气:“哥,我有时候觉得天帝寝宫冷清得跟牢笼似的,陛下他把自己长困于此,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辞树沉默片刻后才道:“我曾以为只要他活着,或许能有放下的一天,是我错了。而且……是我当年将情爱一事想得太浅薄了。”
不识其中滋味时,怎知这两字能烙下多深的痕迹,辞树目光静静的落在几步远处庚邪的身上,庚邪身着天界侍卫的装束,在等着他。
这身衣服禁锢了他的洒脱,当辞树那天在万兽窟看到庚邪的星君本相时,其实第一感觉不是生气,甚至不是惊讶,他看着庚邪一身黑色战甲,威风凛凛,眼中下意识流露出的是惊艳。
这样的装束才适合他。
原来……他们当真是路人。
辞树回宫殿的路上,庚邪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如今只剩他两人,路过一座桥时,庚邪站住了脚。
小桥架在不宽的水面上,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辞树也在桥中间停住了,庚邪站在桥头,看着他的背影:“你还在怨我吗?”
“不敢。”辞树没有回头,低声道,“若不是你,我跟乘风难逃此劫,我也说过,救命之恩……”
庚邪打断他:“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
辞树沉默了。
“你书房里还未画完的那幅相思树,你当初说送我,”庚邪问,“还作数么?”
辞树袖袍宽大,挡住了他颤抖的手,可他觉得自己心也在颤,根本止不住,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说话也变得艰难起来:“拙作罢了,当初一时嘴快,想来星……想来您也是瞧不上的。”
他只想快点离开,继续往前,可脚下却生了根似的,根本挪不动,他听到庚邪的声音清晰的从身后传来,伴着清风吹进他耳朵里。
“我看得上,你肯给吗?”
辞树愕然,他愣愣地转过身,面上带着不可置信。
庚邪踏上桥面,站到他面前,水面映着两人的身影,辞树眼里映着庚邪的影子。
“除了我的出身是谎言,我对你说的其他话都是真的,”他轻轻勾起辞树的发丝,“辞树,你肯给吗?”
辞树颤抖着抬起手,上下着犹豫多次,可他的手最终没有放下,没有落空,当他最后抬起时,水面跃起一条锦鲤,鱼跃出水,波光搅乱平静的水面,涟漪荡漾开去久久不散,而两人的影子,也摇曳在春水池面,久久不息。
乘风远远看见,张了张嘴,脚步下意识往后一退,相知从后面上来:“所以什么时候去送信……哎你干嘛!”
乘风突然转身掰过他肩膀,让相知整个人转了个向,相知莫名其妙:“干嘛呢,不是说要去太子宫殿商量下吗?”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处理!”乘风不由分说拽着相知就走,“也得给我哥点时间拟书信啊,走了走了,之后再去找他。”
相知满头雾水:“什么事这么急啊?”
乘风斩钉截铁:“很急!总之我们赶紧走!”
“哎哎别拽,我袖子,别扯坏了!”相知气结,心说什么嘛,亏他还觉得心虚不好意思,合着身份戳破后,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相知倒是想立刻飞身到幽冥去,只可惜凡事有章程,既然是派遣人送文书,自然的老实等着。
幽冥虽然风景独特,值得欣赏,可天然环境不好,冥气环绕,血石小妖——哦,如今该叫未语了,还没完全缓过来,就已经被萧辰提溜着开始修行了。
可怜小东西还不知道,在修行锻炼上,破军殿下从不心软,连相知的撒娇在这上面都不管用,可当初既然是他非要跟着萧辰和容渊走,就得认命。
空地上,未语正在萧辰捏的小型阵法里四处躲闪,狼狈得很,萧辰则悠悠翻开容渊给他的册子看了起来,两厢动与静的对比十分惨烈,未语最初也“啾啾”叫了数声,发现完全没用后,只得老老实实自己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