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恶棍伏法,大仇已报,可她的名节也已彻底失去,就是自家人的目光中都含着无法言喻的意味,更不用提外人了。叔祖母被祖母看押了起来,无法再来伤害她,可叔祖家有三子,皆是嫡出,下面的孙儿孙女一大群,妻妾更是众多,总有人能趁着她房中无人的时候前来,言语刺激侮辱是轻,见她无力反抗,动手动脚也没有丝毫顾忌,因为他们后面有老太太撑腰。府中的下人即便有祖母震慑,她也听到一些闲话,那字字句句,仿若尖刀,深深的刺入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个偌大的长安城里,在这个曾经幸福完满的余府中,怕是已经再无她余锦绣任何的立足之地了。
可是她却不甘心,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她来承受?那伤害她的人,反而要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向她讨债。
她曾是善良温柔的女子,在家中长辈的影响下,对堂兄弟姐妹也颇多忍让,可那是前世的她,却不是如今的她。
临终之前对着祖宗牌位发下的誓言,纵然经过了百年的岁月,她也永远不会忘记。那被她深深的埋藏压制在心底的愤恨之火,在如此绝境磨难之下,重新熊熊的燃烧起来。
目送着堂姐骄傲而去的背影,锦绣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负我,冤我,害我者。必要以百倍、千倍以偿之。
复仇之事须得从长计议,况且她如今连下床都不能,吃饭喝药都得人喂到嘴里,又哪里来的精力去思索这些,而且她身边连一个记忆中熟悉的人都没有,当年与她一起被杀而后秘密掩埋的崔妈妈和春夏秋冬四婢都不见踪影,她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再到她的身边来。
春夏秋冬四婢都是同一年的生辰,比她大上一岁,如今应是十岁了,只余府在京中生活本就只三十来年,家中的仆婢都是陆陆续续买回来的,她们四个也都不是家生子,如今在哪里她倒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至于崔妈妈,她本就是锦绣的奶妈妈,从锦绣襁褓中她就伺候在身边的,前两年她婆婆过世了,才被放回家中守孝,大户人家的主子身边,自然不会留有孝在身的下人伺候的,按记忆中的时间,她也应该快回来了才是。对,崔妈妈回来之后没多久,春夏秋冬四婢就被派到了身边。
想到崔妈妈和那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锦绣眼中不由露出一股激动之色来。在她的眼中,余府众人都不再是她的亲人,她唯一记挂着的,就是身边的这些近亲的妈妈丫头了。
在锦绣神游天外的时候,柳氏的贴身大丫鬟知画掀开碧玺珠帘,托着个樟木盘子,上面一个鱼戏莲叶的官窑瓷碗走了进来,见她睁着眼睛望着粉红色的菱纱帐顶发呆,低声笑着道:“二小姐,该喝药了。”锦绣身边的丫头妈妈因为老太太想要掩饰余定贺所做之事,全部给杖毙了,临时配置的人员又不知锦绣的性子,这些日子便一直是柳氏身边的丫鬟妈妈们在照顾着她。知画是个温柔性子的,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又在柳氏身边熏陶出了一股子书香气,往日里跟锦绣也颇说得来,锦绣自醒过来之后就没了个笑模样,柳氏便派了她过来暂时伺候着,就希望锦绣能早日好起来,别因为那事儿移了性子。
将托盘放在茶几子上,知画侧身坐上床榻,轻柔的把锦绣扶了起来,调整好姿势之后,才将凉的正好入口的药递到她嘴边。那药浓郁得仿若稠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苦味儿,锦绣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又含了颗蜜饯,压了压苦味儿。这些日子天天照三顿的喝着药,她的味觉都快被破坏殆尽了,身子的残破不堪,精神上的折磨压抑,加之灵魂与身体融合过程中的那股强烈的痛苦,让心性坚定的她都快要崩溃了。
“知画姐姐,祖母这几日怎地没来看我,是不是她也嫌弃锦绣了?”咽下蜜饯,又喝了两口水,待知画扶着她又躺回了床上,她才开口怯怯的问道,一副生怕被抛弃的小可怜模样。
“夫人怎么可能嫌弃二小姐,二小姐可千万别多想。”知画面上温柔和煦的笑容僵了僵,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笑着安慰她。
“那她怎么好几日了,看也不来看我一眼?”锦绣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哭音,微微垂下眼睑遮盖的目光中,却是平静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知画却没有看到她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难色,思索了一下才说:“夫人前几日晚上没有休息好,染上了风寒,二小姐身子本就弱,夫人是怕给二小姐过了病气,才没来的,二小姐乖乖的养病,夫人过几日好了,就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