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个完全不懂表演,不知道怎么讨观众喜欢的蹩脚小丑,费劲所有心思和气力,别人却只当看不见他,华丽丽的无视了。
那种憋屈和愤怒感,让他原本不知道消散到哪里去了的理智,终于慢慢的回来了。
他也终于想起来,当时自家主子给的任务是要他来将小姐接回去,而不是他自以为是的故作聪明,妄加揣测主子的意图,并借此作势拿捏,妄图为主子出气,却是完全没领会到主子真正的意图,差点将事情给搞砸了。
心下顿时就懊悔了起来,忙不迭的凑到茅屋门口,放软姿态,想要道歉恳求,以期完成自己的任务。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他期期艾艾的哀求还未出口,听到消息的余瑞琛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到。看到小小的茅屋门扉紧闭,他的贴身小厮正凑到茅屋门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正兴致勃勃的嘀嘀咕咕,言语间议论评价不断。
不孝之子、不慈之父的名声,由今日这一事,总算是死死的钉在了他的背上。
女儿结庐守孝,孝女美名传扬天下,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恰巧成为了衬托她的反面教材,完全的被贬到了尘埃里去。
想到将来这些事情可能会传扬回长安城里,那时候,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他,恐怕是连门不都不敢出,又还有何等面目再立身朝堂,为官做宰?
余瑞琛本就气红了的眼睛,想到这些之后,几乎都要喷出熊熊烈火来。翻身下马,颤抖着手扬起马鞭,冲着忙不迭走过来请罪的同福就是一顿狠抽。
茅屋外传来的鬼哭狼嚎,锦绣只撇了撇嘴角,根本没半点其他反应。不管今儿这出戏码到底是不是出自于余瑞琛的授意,他们主仆二人此刻又是否是在演双簧戏,都于她无干。
反正余家于她,早从祖母离世那日开始,就只剩下仇恨了。
现今祖母的孝也守完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长安去做官,享受属于他相府长公子的风光生活,作为一个好闺女,她又怎么能够不成全他呢?
毕竟她想要的有些东西,若是不回到长安去,也一样得不到,不是么?
听着外面吵得闹哄哄的,看着锦绣愈加显得阴沉的面色,白雾心里有些惊慌,踌躇的喊道:“小姐。”
锦绣抬头,安抚的冲她笑了笑,轻声问道:“李妈妈好些了么?”
“喝了小姐给的药,已经好多了。只是……”白雾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李妈妈年纪到底大了些,又跟夫人感情深,今天闹成这样,怕是会影响到除服礼,她……”后面的话着实有些指责之意,想想此事并非小姐的错,她们其实也不忍小姐受委屈,到底还是顿住,没有接着再说下去。
然而到底是主仆多年,彼此间也曾心意相通,白雾言语间想表达的意思,话虽未尽,其中的意思,锦绣却已是全然明了于心了。
“放心,我与李妈妈一样看重祖母的除服礼,只待父亲停手开口,我定然不会推辞。今日咱们回去,也只为祖母,不论其他。”所有的恩怨情仇,只待回到长安城之后,再行清算不迟。
白雾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担忧,强迫自己放轻松下来。
她家小姐这两年变化着实有些太大,便是如她这般自幼随着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绝大多数的时候,也是完全看不透她心底的想法的。
如同今日这事儿,换做以前的小姐,就算受了侮辱,为着夫人除服礼的顺利举行,也肯定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咬着牙关给忍了。可她如今偏偏是反其道而行,好似对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一样,偏偏事到如今,却又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惊讶之余,白雾心里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担忧。
也许是因为她不够聪明,四白大丫鬟中,她年龄最小,也最愚笨。当年在长安,小姐就只娇养着她,更信任和重用的是三位姐姐。可惜最得小姐看重的白霜背叛,白露白霏两位姐姐又在小姐从云雾山回来之后打发出去嫁了人,如今跟崔妈妈和苏妈妈一样,不知道被小姐安排出去做什么了,身边最后也就只剩下她和李妈妈两个人了。
小姐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祖母,变成个爹不亲娘不爱,兄弟们又只当她不存在的小可怜,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又怎么能够不变呢?
这一切的重担和枷锁全部沉甸甸的压在她肩上,不过才短短几年,就生生的将一个娇宠多年的大家闺秀,逼成了如今这般古井无波的样子。
到现在,就是三爷身边的一个奴才,都敢如此的作践小姐了。
偏偏为了夫人的除服礼,为了给小姐与夫人多年的祖孙情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她们不得不劝她继续忍耐,委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