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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徒(213)

作者:眼镜腿儿 阅读记录

师傅沉默,看向他道:“世人皆苦, 万事皆难,你渡了她,其他不必再想。”

玄真怔怔。

后来,他念佛习武,用一日日枯燥生活将那些杂念从脑海中驱逐, 慢慢也恢复从前,只是偶尔的偶尔,他还会想起雀惊枝。

他嘴里念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雀惊枝头发微湿,躲进他怀中故意要他为她擦拭湿发的模样。

她有狐狸一样的眼睛,总是微微翘着嘴角,看他时眼里露出一丝没有藏好的戏弄之意,娇滴滴道:“玄郎,帮我擦头发。”

玄真总是坐在那里,任她故意将湿漉漉的头发往他怀里撞,把他胸前衣裳都淋湿,不动怒也不动情,只闭眼当她不存在。

雀惊枝便又抛出那么一两个急需帮助的人,玄真这才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巾帕,为她擦起头发。

雀惊枝笑话他:“你早等着我这句话吧。”

玄真不为所动,擦擦头发就能救两个人,他觉得很值。

可玄真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他确实是等着这句话的,不只为了救人,也为了顺理成章地为她擦拭湿发。

他是方外之人,可以为了救人与功德去抚摸她的头发,却不能因为自己心中的情念去触碰一个女子。他无动于衷的模样不只骗了雀惊枝,也骗了他自己。

而现在,他离开了她,反而再也骗不过自己。

他确实渡了她,一点点教会她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亲眼看她从为他救人变成为自己救人。若是这样,动情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可,他们没有沉溺在这份爱中,雀惊枝选择了成全,而他选择了回到度厄去爱众生。他们对于这份情念都选了放手。

玄真终于明白,他坦诚的那日师傅为什么没有责怪他。

玄真的佛理比从前说得更好,武功也有所精进,在同其他人结阵时更是比离寺前更加精绝。

所有人都觉得他没事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最后也没忘怀。

他有时会在梦里想起雀惊枝,梦到她笑眯眯同他说话的样子,只是那些时候他总发现不了这是梦,是发生过的事,总是像现实里一样,推远她的调笑。

她喜欢各种各样的漂亮衣裙,颜色可以素净不能暗沉,最讨厌血刹宫人那黑漆漆的长袍。

她总是绑着满头的辫子,挂着零落的珠翠,动起来晃晃荡荡。

有时候,她会在他的梦里问他:“我和你们名门正派说的那个花神相比,谁更漂亮?”

雀惊枝是很美的,她能从一个被献给血刹宫的童女变成血刹宫的圣女,全凭她那张美得动魄惊心的脸。

玄真虽不曾为这张脸屏住呼吸,可他也不曾为宛凤动容,真要平心而论,两人确实是可以并列第一的美人。

雀惊枝总是不满地埋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真不公道,我可不觉得那位洛阳花神比我美出几分,她能做第一美人,我为何榜上无名?若不是血刹宫臭名昭著,拖累了我,我定然也在榜首上下徘徊。”

玄真一听,便知道她心中对那些门道清清楚楚,要他评判也不是真的想当第一,就是单纯想要逗弄他,听他说她最为美丽。

只可惜,他总是不令她如愿以偿。

玄真那时和她说,他看天下第一美人不看脸,看手,谁手上沾的血少些,谁便是真正的第一美人。

雀惊枝没有生气,她从不因为这样浅显的话恼怒。她只是伸出自己的手,在玄真面前展示着芊芊十指,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道:“你看,干干净净的。”

玄真笑笑,避开她的眼。

他从梦中醒来,恨自己不知道那是个梦。

如果他知道那是梦,不是现实,他就可以告诉她……她很美丽。

玄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想,他会将这份情意藏在心里,藏一辈子。

他爱她,如爱佛祖,如爱世人,这便够了。

可玄真忘了一点,一个学会分辨善恶的人,在血刹宫那种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而一个人想要脱离自己的门派,就算是名门正派,都要吃上不小的苦头,更不用说向来肆意妄为草菅人命的血刹宫。

他还漏了一点。

他不知道雀惊枝有了他的孩子。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想雀惊枝那段时日到底是怎么想的。

孕相初显时,她是不是也很害怕,既要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要偷偷摸摸,不能被人发现。

决定叛离血刹宫时,她不向他求助,是不信他能帮她,还是不愿拖累他,害怕自己与肚子里的孩子成为他勾结魔教的最大证据。

最后走投无路,写下那封信,问他,他爱众生,那她是不是众生,她和他的孩子又是不是众生时,她是不是在害怕他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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