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知道,正是知道安景云哪怕有着沉重的生活负担也没放弃梦想,仍然在看书学习,她才愿意管这个烂摊子。
不过同情归同情,不代表安歌不记较安景云做过的事。
方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话才意识到自己前言不接后语,“哎看我。”在一个孩子面前露怯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想到老三要动那么大的手术,我……心里有点乱糟糟。”
安歌懂。
梦里,方亮去世后方妈妈虽然难受,但那时她还在青壮年,还能借别的事情分散。等过了十年,再来一桩不幸,头发就花白了,精神也不太好,总是觉得累,也懒得说话。沈晏妈和安景云抱怨过,亲家母不帮忙带方明的儿子,后来方明的儿子病了,需要两家齐心协力看护,方妈才振作起来。
方辉总觉得耳畔有低声的絮语,睁开眼发现自己妈扭着头跟安歌在聊天,安歌明显被“轰炸”得只有听的份,他挺身而出,“妈,别担心,睡觉,一会就到了。”
“臭小子。”知子莫若母,明显嫌她啰嗦呗,方妈翻个白眼,悻悻地坐正了。看了看方爸,后者睡得正香,她想了想靠在他肩上,尽量也睡一会。
方辉对安歌眨眨眼,带着点笑意,但没能坚持多久,眼里就满是担忧了。
安歌伸过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方辉的手有点凉,犹豫了大概一秒,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安歌无声地用嘴唇说,“别怕,有我,一起。”
她觉得方辉握住她的手的力变得大了些。
医院里的气氛倒还好。
方亮这台手术大,安排在最后一台。因为全麻的要求,他从昨天晚上十二点后就没再喝水,嘴唇干得裂开了,方明问护士要了棉球,蘸水抹在他唇上。
兄弟俩在讨论一个计算机使用上的问题。
沈晏也来了,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看见方爸方妈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见到方亮的光头,有液体热哄哄的冲进方辉的眼眶,他强睁着不让眼泪掉下。
方亮笑着问,“你们怎么全来了,还有毛毛?是来排队参观我这山上下来的发型?”
八十年代只有刚从牢里出来的人才剃光头,俗称山上下来的。
方妈嗔道,“我们是关心你!你看你……”话没说完声音变了,带着哭腔,她连忙闭嘴不语,走到床头柜边上,借着看床头的名牌收掉泪水。
方亮淡淡笑着,像没注意到方妈的失态,“今天怎么来这么快?”
方爸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到柜里,“来往做小生意的人多了,客运站多开了一班车。这边毛毛她舅舅跟单位借了辆车,在车站接了我们过来的。”
“你们去吃饭吧,刚才床位医生来过,说前面加了一台抢刀,我可能得下午了。”
“也好。”方爸想了想,“我们就门口随便吃点。”
方明跟沈晏说,“你们先去,等你们回来我们再去。”
“方明哥,你们也去,我跟方辉守在这,有事我们下来叫你们。”安歌指指放茶叶蛋的大杯子,“我们不饿,不要客气了,下午你们还需要体力。”
方爸想想也是,拖着方妈下去吃饭。
等他们出了病房门,方亮对方辉笑道,“你们一个个拉长脸,还要我安慰你们,唉像话吗,做人要善良啊。”
方辉,“……”
“行了小笨蛋,去洗把脸,对镜子多笑笑,再回来陪我。”
方辉拿了毛巾找洗手间去了。
方亮看着安歌,“毛毛,你告诉我结果。”
剃了光头的方亮,眼中闪着固执的光芒,“我只想听真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住院大楼紧贴马路, 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声从窗口传进来, 走廊一直有人走动, 大病房里更少不了陪护家属的聊天。
安歌脑中嘀的一声轰鸣,盖住了世间的杂声。
方亮的目光如此明亮,让她无处遁形。
也就是瞬间, 安歌定了定神, “听说过平行宇宙论吗?”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物理家提出平行宇宙,到二十一世纪初,在这理论上产生了无数小说和影视作品, 普通人不懂原理,但对此并不陌生。不过,现在毕竟才八十年代, “庄生梦蝶,庄生和蝴蝶,也许都是真的, 也许都是幻觉。”
至于那场真实到如同一场人生的梦,安歌也不明白为什么是她-可能每个不同的选择之后会有一个不同的人生, 她是真的感受到了?还是误把梦境当成真。唯一能肯定的, 无论再有多少种变化, 她本性难移,仍然是务实的“她”,只想握住现实, 替自己和亲友争取俗世的幸福。
方亮若有所思。
安歌拿起床头柜上的碗, 用棉花球蘸着水想帮他抹唇。方亮微微侧头, “不用,刚才大哥太紧张了,非找点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