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的阿姨们都知道秦梅君家的何明轩千年老二, 堪堪跟安歌只差那么一点儿,多少有点看热闹的意思,等着看何明轩发力。论感情她们跟安景云好, 可谁都觉得男孩后劲足。不过新年里不说扫兴的话,一时间全在夸安景云会教育。
“没有没有,我不管她的。管老大管伤了, 中班下了班,半夜拎起来批作业背书, 越管越差, 幸好我没有高血压, 否则血管肯定要爆。后来毛毛回来,发现小孩不管倒好,我干脆也不管老大了。几个孩子自己上进, 哪怕二二先天差点, 倒也知道用功。”
安景云笑得像只刚下蛋的老母鸡, 充满了欢欣。
安歌朝方辉吐吐舌头,哈哈还好秦阿姨惯例年初三来拜年,否则何明轩的膝盖……这两个要强的铁姑娘妈,其他事上一团和气,在孩子成绩上真是明里大气、暗地发狠。
“毛毛,”方辉双肘支在椅背上,双目灼灼看着安歌,“当数学家多好,我每次看《哥德巴赫猜想》都心潮起伏……那个澎湃……”他一时词穷,挠挠后脑勺,目光更急切了。
“不行。我想的事太多。”她数给方辉听,“我这脑袋里,一会想着趁人少先上厕所,一会怕别人洗的菜不干净,一会觉得房间太冷需要暖气。你觉得我能跟陈景润似的走路都在想数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行。条件太艰苦我不行,远离繁华我也不行,我是人间富贵花,哪里静得下心。”
安歌下巴放在交叠的双臂上,悠悠然,“我对自己很有数,这种坐冷板凳的事,不行。”
近两年安景云不再自己动手帮女儿们理发,安歌扎了个马尾,有几络卷毛溜了出来。她朝上吹了口气,它们俏皮地散向两侧,露出光洁的额头。
安歌警告他,“再说连朋友都没得做啊-我也不会劝你学工商管理。”
眼下的社会对这专业有很大的误会,居然非常热门。
方爸方妈的同事知道方家兄弟们成绩好,经常劝他们学工商管理,“毕业出来当经理,多好。你看你们爸妈,工科老大学生,学历过硬,可在单位只有领导说了算。”方明学计算机,计算机?什么东西?社会上都没几个人见过这玩意,学了有什么用?方亮学物理,这个学了可以当老师。沈晏学机械,女孩子学机械?准备毕业后分配到厂,下车间拧一年螺丝吧。
是时代的限定,让人看不到那么远。然而神奇的市场,自会给劳动力安排价格,不断地重新平衡。慢慢的,传统制造业不行了,当老师事业编制好,公务员好,码工好,互联网从业人员好……
方辉双手食指交叉,放在嘴上做个封条,过了会用几乎可以说是崇拜的目光看着安歌,“毛毛,你跟我妈妈一样,什么都会。”方妈技术上比方爸还要强,做家务也是巧手,裹粽子用五彩丝带系着,一串串从上到下由小到大,工艺品一般让人舍不得剥了吃。平常饺子、烧卖、锅贴样样拿手,就是工作忙,没时间做。
“我哪有伯母那么厉害。”安歌想了想,“我只有一样确实有点强。”
“什么?”
“挣钱。”安歌眨眨眼,“我觉得我能闻到钱的味道。”在梦里那个平行世界,重生类网络小说流行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安歌多半是重生的,指数暴涨前她已经屯好股票,狂跌前她已经清仓;房子也是如此,每每抢先一步。安歌当然付之一笑,哪有那么神,只是不贪心也不恐惧,运气好而已。
方辉会心地笑,别说,毛毛真没缺过钱。
这时又来了一拨给徐正则拜年的,客厅椅子不够,安景云征用了安歌房里的,“你们出去玩吧。”
雪停了。长江中下游地气温暖,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来来往往人多的地方,已经清出路。卖小零食的抓紧时间出摊,棉花糖、糖葫芦、糖人,还有卖爆米花的有钱挣也不嫌麻烦,找块干净地方铺好尼龙布,大声吆喝,“爆炒米啦米花糖!”
方辉方旭被安景云用吃食塞饱了,山脚下吃的再多也有心无力。安歌挑了包腌草头,方旭吃了几根发现酸酸的开胃,接过去一根接着一根吃。她自己嘴里含着粒辣橄榄,不急着吃,慢吞吞地尝滋味。
山上往上爬的大路上不少人,往下的人也不少,是烧香祈福的善男信女,风雪挡不住他们。
三人爬到顶也没看见徐正则他们,安歌觉得可能走小路了。徐正则对山上熟,山也不陡,不怕徐蘅走不来-她小脑不发达,容易摔跤。
这里一样有人卖吃的,方旭闻到臭豆腐的香味,两只脚挪不开。摊主立马招呼,“来来来,辛辛苦苦把东西挑上来,照顾点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