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采云在单位人缘很好,安歌是小客人的待遇,除了发的绿豆汤薄荷水也有一份之外,经常还能吃到光明冰砖。
五阿姨撕掉外头的包装纸,把冰砖放在搪瓷盆里,让她用小匙慢慢扒拉。
安歌静静地吃上一小时,吃完自己拿到水龙头下把盆洗干净,放回柜子。
隔壁科室的人见了啧啧称奇,“简直像你亲生的,乖足!”
卫采云很骄傲地讲安歌三岁时的事迹。那是国庆节,马路上人山人海,卫晟云光顾着看彩灯,等卫采云追上来,才发现有个面目猥琐的中年男人在拐自家小外甥女。
“讲得天花乱坠,买糖吃、看焰火、看海。”卫采云摸摸安歌的卷毛,“小家伙理都不理他,像没听见一样,抓紧阿舅的衣服不放手。三岁知八十,我们毛毛心特别静,不会随便跟人走。”
安歌汗颜。
她记得那次,正常的大人怎么可能跟小孩说个没完?别看这会卫采云的同事找理由夸她,还不是成年人的交际方式,把对方的孩子夸成一朵花,用来增进感情。
那回她发现不对使劲叫卫晟云,还用力拉他的衣服,但这糊涂舅舅伸长脖子盯着远处,完全没注意到异常。直到看见卫采云,安歌才放心,否则就算她被人强行带走,卫晟云也可能没发现。
每个成年人都是劫后余生,没被父母、长辈坑过的人生不完整。
就连卫采云,也让她在同事前表演才艺。
安歌张口,来了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大人们一致赞好,童声甜嫩,“果然是卫采云的亲外甥女,有文艺细胞”。
卫采云笑逐颜开。
真相是什么?不存在的。
安歌心想,请声乐老师一对一学了五年,唱得能不比普通孩子好吗。
就是晚了许多年,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单位离家不远,卫采云下班有时带安歌坐电车,有时走着回去。
她俩走着走着,小王叔叔往往会出现在哪个路口,哪个街角,然后他接过安歌,让卫采云可以休息,五岁的孩子也有份量了。
熙熙攘攘人海中,卫采云讲,小王侧耳听,讲着、讲着两人目光粘在一起就笑了。
小王父母早亡,没受过多少教育,在一家机械厂当工人,标准的一人饱了全家不饿。
但人就是长得好啊。
每一个微笑一个眼波,都让人如沐春风。
出手大方。
没有哪次不带点小零食,苏式话梅牛肉干,更是次次帮安歌准备一小瓶桔子汽水。
而且温柔。
安歌在自己家人身上从未见过的,无论林宜修、卫淑真、安景云,甚至卫采云,她们会笑、会安慰人,但她们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温柔。
夏至前后,安景云带着二女儿来过一次。
卫采云抱着安歌进了弄堂,楼下的范师母从窗口探出头,兴高采烈地大叫,“毛毛,你乡下姆妈来了!还有你二姐!”
卫采云脚步不停,到楼梯上才叮嘱道,“见到二姐,别怕。”
她语气急促,鼻尖的汗蹭到了安歌的小脸上。
“唔-”
进了家门,卫采云放下安歌,一前一后上了楼。
安景云嗔道,“这么大了,让她自己走。”
卫采云打了盆温水先给安歌擦头脸,笑着解释道,“太阳毒,我们合作互助。我抱毛毛,她打伞,我乘凉。”
安歌上前跟安景云问好,又和她身边的孩子打招呼,“二阿姐。”
那孩子头是扁的,双眼一大一小,有些斜视,歪头打量着安歌,突然伸手去抓她连衣裙上装饰用的小珠子。
安歌没避开,小珠子被扯了下来,落了一地。
那孩子发出含糊不清的喊声,口水跟着淌下来。
安景云一把按住二女儿,厉声道,“不许!”
但孩子并不听话,摇摆着身子,仍然想去捡珠子。
安歌蹲下去,一颗颗捡起珠子,放在二姐的手心,“给你玩。记住,不能放进嘴。”
安景云这次来,是带二女儿做智商测试。她已经过了入学的年龄,经过一再申请,学校答应如果她的智商在70以上就收。
卫淑真知道安景云的不易。
刚出生就发现不对,连母乳都不会吃。那就喂,从嘴里喂进去,立马从鼻子里喷出来,可以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留住这条小生命。四五岁还不会走路,到处找名医,治到现在这样子已属不易。
“还有这种测试?毛毛也测下。”卫晟云好奇地问,“我觉得毛毛特别聪明。”
安景云看向安歌,发现二女儿的异常后,她和徐正则顶着计划生育的风硬是又生了小女儿。不然怎么办,等做父母的老去,谁来照顾问题儿,难道把负担都留给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