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施加给了他们如此之大的精神压力的孩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请问几位今日前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
津岛修治眉眼间带着的那种微妙神态和他开门见山的谈话方式无一不表现出他的不欢迎,尤其是他仿佛没有看到眼前客人身上显眼的警服一般,言语之中丝毫没有提到他们警官的荣誉身份,只把他们当做不受待见的恶客看待。
小山只感觉自己连掏出警官证的手都僵硬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谦卑的语气,对一个可能还没他胯骨高的小孩用起了敬语,“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调查一起案件的,那个……这是我的警官证,请过目。”
津岛修治盯着小山摊开的警官证,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很久,让小山越发忐忑之后,面上的神情才忽然缓和了下来,他慢悠悠地开口,“请问吧,我会努力配合的。”
“毕竟警官先生可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每天每天努力地在工作呢,作为受保护的这一方不配合你们可是不行的,对吧?”
津岛修治虽然嘴上说着漂亮话,神情却仿佛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的、让人浑身不适的笑容与那张属于孩童的稚嫩面孔交接起来,只营造出一种阴郁的诡异氛围。
“啊,是的,所以请你们尽量诚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小山板直了脊背,企图用严肃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营造出警官的威严感,却在那个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的孩子面前,始终感觉自己矮了一头,带着无法忽视的弱气。
唉。他只是沮丧地想着,不愧是氏族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气度了。
小山毫不怀疑这样压抑而不对等的问询氛围会是这样小的孩子刻意营造的。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小山轻咳了两声,两边的嘴角威严地挂了下来,他翻开了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手上拿着的是管家先生刚刚给他取来的名贵钢笔。
“好啊。”津岛修治微笑道,“没有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他胸腔中那颗错乱跳动的心脏反倒逐渐平稳了下来。
没有问题的。
津岛修治对自己说。
。
直到小山走出了津岛氏的大门,他还依旧不敢相信能够解决这场悬案的关键线索就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那本廉价的笔记本中,连头脑都晕乎乎的,有一种脚踩棉花般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再看看环绕在他身边的那几个警官,也都是一副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的丑模样,有人推搡着他,催促着说,“赶紧回去跟荒贺厅长报告吧,这回我们可算是立下大功劳了吧!”
“这事还没定论呢!”小山故作严肃地呵斥着,面上却抑制不住地咧出了一个露齿的笑容,他飘飘然地说,“起码也要等痕检科的同事们来看了再说吧。”
但即使嘴上这样说,小山自己心中也明白,这件诡异的困扰了荒贺厅长三四夜的杀人事件在今夜之后应当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直接进入抓捕阶段了。
小山紧紧抱住自己怀中的笔记本,坐上警车,在返程的途中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笨重的手提电脑开始整理线索,在绵延不绝的键盘敲击声中,逐渐梳理出了一份有着完整逻辑链的案情报告。
[根据在津岛宅邸的调查取证结果,我对于案件经过做出如下粗略的猜测:
内山加奈子是受津岛氏雇佣、负责照顾津岛氏幼子津岛怜央的保姆,与津岛怜央一起居住在宅邸西北角的单独院落之中。
一周前,女儿内山绘里奈意外失足落水,确认死亡,同日,听闻噩耗的内山加奈子立刻回到家中,因为女儿的死亡,与丈夫内山孝太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此后的三天里,两人争吵不断,互相指责对方的失职,却又因为女儿的葬礼不得不与对方沟通,矛盾升级。
但最终导致惨案发生的导火索则是内山加奈子在女儿的葬礼结束后立即返回津岛氏的举动。
内山孝太因为妻子冷漠的行为大为光火,两人从言语的冲突上升为肢体的冲突,恼怒失控之下,内山加奈子杀死了丈夫。
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内山加奈子深知丈夫的死亡迟早会被发现,为了掩盖两人争执的痕迹,内山加奈子放干了内山孝太的血液,泼在了案发现场,用以销毁痕迹和减轻尸体重量。
此后,内山加奈子借职务之便,将内山孝太的尸体带到了津岛宅邸,在她与津岛怜央单独居住的小院之中进行了分尸,同时从厨房中偷取了刀具、绞肉机、塑料袋等作案工具,将内山孝太的尸体分批损毁。
至于其将损毁后的尸体特意带回家中煮熟的举动,有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也有可能是在祭奠女儿(内山加奈子在女儿灵堂前摆上肉粥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