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主人是宋平安的渔友,和他父母岁数差不多,大家都管大叔叫司令。
司令个头很高,皮肤因常年出海晒得黝黑。他酷爱抗战电视剧,最喜欢跟人绘声绘色地讲《亮剑》。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司令跑国际货轮当水手,后来考下了船长,没过几年转行做渔具生意,乘上时代东风发了财。
张听兰十六七岁的时候跟司令谈过恋爱,两个人因着贪玩走到一起,又因为各自找到了别的趣味和平分手。分手至今,司令和张听兰仍然维持着良好的友谊。他知道张听兰的儿子喜欢钓鱼,在几年前买下这艘游艇后,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张听兰,问宋平安愿不愿意出海玩。
宋平安认为出海太冒险,然司令是位老船长,预估及规避风险能力一等一。他抱有试探性,跟着司令在近海钓过一遭鱼,再往后三回五回,越跑越远,直到边境深海宋平安都不再打怵。
他带着彭朗和姜长乐在驾驶位找到司令,这位大叔戴一副漆黑的大墨镜,跟与他交替开船的师傅讲着风向和航海线路,偏头一瞧宋平安领着个姑娘来,立马半摘墨镜,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搜寻爱情的蛛丝马迹。
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司令的心思,宋平安歪一歪嘴,跟大叔一本正经地介绍姜长乐,单说她是对门邻居。
司令大为失望,开了个玩笑,说还以为今天宋平安要睡大床房。
这个玩笑让姜长乐的小嘴弯成尬笑的样子,余光扫过宋平安,他倒是风轻云淡地跟司令提起彭朗又是做什么的。
姜长乐把视线挪到水天相接的海平线,今天晴朗无云,海面上折射烫眼的光线,她眯缝起垂眼,想起自个儿没带墨镜。正懊悔着,身边的男人们开始分配起夜晚的房间。
作为船上唯一的女孩子,姜长乐被司令安排在套房。她本来不太好意思,转念一想也确实别无他法。
宋平安熟门熟路带着姜长乐和彭朗到楼下放东西,姜长乐的那间房在中心位置,她进去兀自参观,宋平安和彭朗拐进偏房。
他们二人入了房间,彭朗把手提包随意丢在床头,敞腿往白床单上一坐,目视宋平安将背包贴床边搁在地上,还严谨地把两条肩带捋成最完美的对称状态。
他的房客大概有强迫症。
这很好,房子在他手里一定会井井有条。
彭朗收回视线,摸过背包掏出一个文件夹,夹子上挂着一支钢笔。
宋平安接过文件,细致地再次浏览合同文本和产权证明,确认无误后,在两份合同的乙方位置落墨。
“住房愉快。”彭朗收回一份合同,跟房客握手。
宋平安把钢笔递给彭朗,眼中略带疑惑。
方才签字的时候才注意到今天是五月五号,高中语文老师这时节放什么假?
他没把疑问说出口,思索片刻,认为彭朗在扮演虚拟身份,意在不与人交心。
宋平安不太在乎这个,一如既往跟彭朗谈起钓鱼。姜长乐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听见屋里两个男人在讨论哪个牌子的鼓轮性能强悍。
她一点儿搞不懂那些专业术语,没办法参与讨论,不过饥饿感迫使她敲了敲门,打断男人们的谈话。
“那个,没有人想吃饭吗?”
宋平安抬眼瞧见姜长乐嘴角还沾着点饼干渣子,想必零食小灶未能让她满意,就立起身来对彭朗做了个上楼的手势。
彭朗的眼波在两人身上懒散地转了转,很明白这是一对不容电灯泡的璧人,因而摆了摆手,说他困了先睡一会儿,吃饭也不用叫他。
姜长乐亦感春困,然宋平安斜眼瞅她,平静地说明要是姜长乐不上去给他打下手,大家就一起饿死。
为了避免满船饿殍,姜长乐叹息一声,跟随宋平安走上白色的旋梯。
游艇在这时起锚,船身缓缓驶出港口。姜长乐掠了眼从甲板上惊起的海鸥,它孤身消失于黯淡的天际。天色已晚,宋平安随手点灯,白亮的灯光照在深色理石的厨台上,映出一汪白影。
姜长乐取过砧板盖住反光处,宋平安从门外充氧的水箱里捞出一盆活虾,问姜长乐是想清水煮还是做麻辣虾。
她咂咂嘴,麻辣虾的咸香冲味儿在脑海中徜徉,虽然姜长乐一吃微辣就嘶哈嘶哈喘气,但是这一点儿不妨碍她嘴馋那一颗颗暗红的辣椒在舌尖上狂舞。
宋平安从她看向辣椒的视线中意会了姜长乐的选择,他刚预备配料腌虾,忽而想起今天在姜长乐的包里见过卫生巾。
她不痛经,就算来了大姨妈也百无禁忌。可是宋平安相信医学,医生说女孩子在月事期间应当忌冷饮忌辛辣,那么姜长乐今晚就该和麻辣虾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