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出招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此时收招,归剑入鞘,可思虑间,人依旧微蹙了眉,纠结地嘀咕:“我总感觉你很奇怪。”
柳和静冷冷一笑,道:“莫不是你觉得,我对你与鹤公子之间的事毫无芥蒂,尚能若无其事地待你?”
白茉莉后知后觉,一脸“是这样啊”的恍然,看得柳和静更是心头窝火。再过分地,她靠他近一些,浑不在意地调侃,“你这般酸,得要吃多少糖才能甜回来?”
不是酸,是苦。一滴苦墨深入水,在柳和静的心间泛起黑丝涟漪。
偏生白茉莉若无所觉,她眉眼盈笑,道:“待此间事了,就去给你买糖。”
这大抵就是她最大限度的妥协,和颜悦色地,胡乱地哄他几句,但他一心所求、最重要的解释,却一句也不肯说。
柳和静自嘲地笑了笑,不愿再展露旁的什么情绪, 教白茉莉觉察出异样。含糊地应了,继续带路。
然他心绪沉重,每迈一步, 便逾有千金重,一步一步犹如踩着自己的心口,闷地生疼。走没几步,他受不住,复而宽慰自己, 白茉莉始终是这般薄情寡义,他纠结多了, 多是自寻烦恼。
既然白茉莉答应他一事,他唇动了动,也要求道:“要酒儿芯的荚开糖。”
那糖形如豆荚,青色薄荷味的外壳,含化后是一粒粒的白色糖豆。咬开糖豆,内里则是一口水汪汪的甜酒儿。
荚开糖是淮扬地界的一个特产物,白茉莉每次来,不但指明了要吃,还惯例顶着柳家三公子的名号去买,半玩笑半威胁要求商贩支起摊, 给她现做一份。务必是“糖衣做薄,能多裹些酒。”
一旦商贩拒绝她:“多少都是成比例的。”白茉莉就摆出小女儿的情态:“我惹了和静静不快,买糖给他赔礼呢。”连哄带骗,直叫商贩心甘情愿地帮她, 做出夸张的糖豆。
一来二去买得勤了,商贩尤夸她:“白姑娘和我们柳三公子,好感情哩。”事实上,他只吃过她一粒糖,余下都叫她敲碎了喝甜酒去了。
专门的甜酒作坊不是没有,但她偏好这一家,那便是可了劲地折腾。今个他“生气”她“赔礼”,明个还是他“生气”她“赔礼”。每逢白茉莉来淮扬城,住上十天,柳三公子必须得生有十一回的气。
他实在看不得白茉莉信口胡说,污蔑他的名声,就跟商贩做下一笔买卖,拎酒壶讨要他的甜酒。
商贩一勺舀去,欲言又止地说:“三公子,荚开糖哪有这般卖的道理?”那委婉的意思就是:白姑娘该不会烦透了你,不来了吧?
柳三公子抹不开面,便道:“我买回去,与她一起喝。”结果那酒香醇,却实在甜齁,柳家几个人尝一回,通通推拒,都让予了白茉莉去喝。她美滋滋地抿一口甜酒,再抱怨:“感觉缺点啥子哩。”不成体统地模仿着商贩家乡的咿呀软语,不识好人心。
柳和静刻意提这么一提,是想白茉莉也能回忆起他对她的好, 能顺这个话题,再说上几句其他的闲话,缓和一下两人间紧张的气氛。然而等了半晌,白茉莉没事人一样,除了爽快地一口答应, 再无别言。
眼看要到了地方,柳和静偷眼回眸,再看白茉莉一眼,神色中难掩一抹哀戚。他无数次的知道她对他无甚情谊,那这次便当决绝,断个干净。
两人一路来到柳家的一个偏院,白茉莉推门而入,发现房内不止有生烟翠,武林盟主梅思淼竟也在场。
梅思淼念及当年武林大会上白茉莉让招,暗助他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的恩情,主动开口道:“我得柳家主的消息,说是淮扬地界出现了魔教活动的痕迹,兹事体大,特来探一探虚实。”
白茉莉随意地坐了下,表示知晓。
梅思淼担忧地又道:“听闻白姑娘近日中毒受伤,现在可是好些了?”
白茉莉不知先前生烟翠正与他说些什么, 笼统地说一句:“尚可。”不欲多言。随说着,她适时瞥一下生烟翠, 装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梅思淼心中了然, 道一句叨扰,先行告辞。
白茉莉送罢一客,连带着把柳和静也强行送了走。门一掩,当即用口型问:我姐呢?
她没发出声音,就见从里屋内晃悠地飞出一金点子,忽上忽下地,艰难地朝着她飞来。金甲虫落在白茉莉的手心,眷恋似得蹭一蹭,白南随后亦掀帘走了出来。
生烟翠打量白茉莉一番,自觉无碍,放了心:“是谁要取你性命,如此大张旗鼓地敢在淮扬地界动手?”
白茉莉说:“是东厂。”
她话音方落,白南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不解地问:“东门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