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扶柳巷后门时,韩影听见几声惨叫,紧接着听见打闹求饶的声音。她扒着墙头朝里看,看见暗巷里几个浑身是血的人跪在一顶黑纱轿前,外侧站了两个拿着长鞭的仆役。仆役背后印了大大的“柳”字。
轿子的四面黑纱,随风飘拂,后侧立着一名魁梧壮汉,隐入漆黑,看不清面孔。轿里坐着一名通身玄衣半束着发的男子,男子白皙的手捏着一角墨绿绸帕掩在鼻前,似乎为了遮挡血腥味,他眼神犀利无情,好像极不耐烦。
“求求公子,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我们下回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求求公子,求求公子,小的们真的不敢了。”声音恐惧到颤抖,他们重重的磕头,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男子无动于衷,仆役又开始抽打,其中一个已经忍受不了剧痛晕了过去,但是鞭子没有停止。惨叫声和挥舞鞭子的咻咻声交杂在一起在暗巷里回荡,让人心惊恐惧。
什么人如此残忍?什么过错非要如此惩罚?韩影心中不解。
半晌,一阵阴风袭过,黑纱拂起,掠上高墙,男子的身影逐渐清晰,那副身骨很是清美却略微单薄,背后的墨发随风飘拂,整个人极具飘逸隽美的特质。他早有预料似的抬起拿着帕子的手,露出白皙朗净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眼神似寒光一样穿过人们的头顶,径直朝着墙头那双呆木的眸子射去,嘴唇微启,看唇形可以读出“你跑不了”四个字。
风停纱落,韩影却还愣在原地,仿若雷电过身,惊讶道“是他!”
男子不再管那几人的死活,示意回府,四个壮实的轿夫将黑轿抬起,如鬼魅般从暗巷走出。
男子的狠绝毒辣让韩影触目惊心,但她认出他就是那晚的男子,出卖她两次的人。韩影现在单枪匹马,况且身子不适,现在出击,无异于送死。所以趁轿子还没有离得很近,韩影不顾疲惫寒冷,迅速逃离。
韩影回到家中,诺大的府邸只有她一人,幸亏柜子里还剩着半瓶烈酒,她咕咚咕咚灌下肚,爬上床,呼呼睡去。
睡梦中,她看见了一些前尘往事。
上辈子,她本名门闺秀,一场意外,父母皆亡,临终前,将她托付枫山故友。于是未经世事,年幼无知的贵府千金,被迫上山学武。
初来那日,韩影一身浅粉锦绣素衣,头戴两串珠钗,粉嫩的小脸挂着两行泪珠,细步袅袅婷婷,举目回眸端庄有礼。犹如一株娇艳欲滴,白嫩纯洁的玉兰出现在粗犷山野,人见人怜。
说话时韩影总是微抬着眸,眼眶噙满泪水,声音娇软清脆,神态含蓄多情,惹人怜爱。师兄弟们原本很喜欢她,但当他们知道韩影刚上山就拜了冷不宁,还认了义父。便刻意疏远,甚至为难她。
她没有解释,但更加刻苦练功,经常一人在后山练到深夜,忘记吃饭。
可惜她手上无力,无法挥剑,练到手抽筋也不及旁人的两三下。闺秀细碎的小步,让她急的脚还没迈出去,身子就先出去,经常摔大马趴。临到比试时,她柔波似水,泪眼汪汪,众人都捡软柿子捏,她比软柿子还软,总是被揍到地上,半天起不来。
后来,许是勤能补拙,她大有长进,眼神也变得坚定锋利,比试竟能胜过几个师兄。外人只道她是刻苦得来,她却明白这其中少不了一人的鼓励。
人们对她刮目相看,甚至有些钦佩。一名女子,拿起剑,潇洒果断;放下剑,端庄优雅。整个人温柔又有威严,亲切又不容冒犯。这是何等难得的气质,但韩影兼顾的很好,颇有大家风范。师兄弟们渐渐和她亲近起来。
后来,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韩影没有选人们敬爱的大师兄,而是人们都鄙视厌烦的关友言作为伴侣,而且态度异常坚定,无论人们怎么劝,都铁下心要嫁给他。
订婚前一晚,师父冷不宁把韩影叫到屋中苦言相劝,但韩影心意已决,看着师父泛红的双眼,韩影内心愧疚不已,觉得愧对父母,愧对师父,但为时已晚。
出来后,关友言立在房前等候,面色焦急,催促韩影,说山下关家吃紧,恐有破败的可能。韩影坦言父母还留有产业,关友言眼睛一亮,握住韩影的双手,甜言蜜语尽说与她听。
定婚当日,乌云密布,细雨绵绵。众师兄弟前来送行,韩影含泪告别,跪拜枫山,后随关友言下山完婚。
谁知关友言早有妻孩,且早已盯上韩影家产。婚后就将她关在屋内,逼她交出房契,地契还有传家宝。用尽毒刑,韩影经常旧伤未好就落新伤,身上没一处好皮子,她权当报恩,默默忍下。没想到关友言最后竟灌她毒酒,杀害了她。韩影死后没有棺椁也没有办后事,尸体就匆匆埋在院内老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