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无法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那人与特殊刑侦里冷漠傲慢的裴澜之融合起来,一头雾水地与地缚灵对视,地缚灵眨了眨眼,冲屏幕中那个俊美近乎妖的男人努了努嘴道:“认识?”
荆雨点头道:“嗯……他是我的同事。”
地缚灵:“……”
年轻男人抽了抽嘴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欲言又止。
荆雨来到特殊刑侦,发现大家也同样在关注裴澜之退出歌坛的新闻,邵然似乎并不意外,而裴澜之本人则独自霸占了一条沙发,低头默默擦拭着手中的太刀,好像电视新闻中所说的那人不是他一般,刀光从尖刃划过,锋利无比,竟是比荆雨曾在剑谷中所见过的大多数宝剑的光芒更耀眼。
邵然和林芷在一旁喝茶,与裴澜之没有任何交谈,倒是陆风老往裴澜之身上瞟,眼神怪异得不行。
裴澜之穿着黑色的卫衣,兜帽里漆黑的长发柔柔地垂落着,当荆雨走到他的面前,他便道:“我给你带了礼物。”说完一顿,又接着补充,“人人都有份。”
邵然和林芷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微妙,邵然从善如流地揶揄道:“谢谢老板,老板今儿真大方。”
林芷想笑又不敢。
裴澜之装作没听见,带着荆雨上楼去拆礼物,荆雨脸皮薄,又是第一次收礼物,耳尖有些微红。
他还是第一次得到别人出差带回的伴手礼,自然对裴澜之多了一份亲近感,先前的隔阂与害怕逐渐消融。
裴澜之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几乎需要成年人双臂才能合围的礼盒,淡蓝色彩纸包装,上面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蝴蝶结中心还扎着小鱼形状的纽扣,可爱的礼盒与男人本人冷淡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荆雨惊呆了,裴澜之对他道:“坐,打开看看。”
荆雨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紧张地坐到皮质沙发上,伸手接过礼盒,原来在人间界送礼物是这么郑重的一件事啊!盒子有些沉,他在裴澜之的示意下小心地拆开蝴蝶结缎带,打开后,只见盒子正中放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球鞋,款式不算花俏,图案是拼接的彩色漫画,鞋底是纯白色的,底下压着大大小小数十套各地的风景明信片。
“这些年开巡回演唱会,每到一个地方,我就让助理去买一套当地的明信片。”裴澜之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荆雨的脸上,手指轻轻蜷缩成拳,“你……喜欢吗?”
荆雨捧着这满满的一整盒风景,它们是人间最美的地方,他怎么会不喜欢,眼睛里仿佛夜空般绽放出星光,“谢谢!我很喜欢!”
裴澜之见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秋水剪影一般的眼眸也微微弯了起来,“喜欢就好,会打球吗?”
小猫都喜欢玩球,荆雨和猫妖们习性混得久了,应该也会喜欢。
果不其然,荆雨高兴地点头。
晚饭后,裴澜之再不需要匆匆忙忙赶回工作室忙碌地筹备演唱会,他带荆雨到公园里打球,荆雨穿了新的球鞋,在他的配合下玩ONE-ON-ONE,过了一会儿,两人满头大汗地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聊了起来。
荆雨经过一下午的相处,终于觉得裴澜之是个很好的人,鼓起胆子问他退出娱乐圈的原因,裴澜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会在我爱的人到来之前一直唱歌,一直留长发,作为等价交换,现在这个契约已经达成,所以我随时可以离开了。”
“离开?你要去哪里?”荆雨眨巴了下眼睛,和他这种感情上一片空白的剑灵来说,裴澜之的感情生活似乎有些太复杂了,他没听明白,“去找你喜欢的人吗?”
裴澜之没有否认,双眸凝视着他,“我会用我的余生守在我喜欢的人身边,保护他,再也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荆雨原本还想问一问是谁,结果裴澜之的眼神令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再加上此刻气氛怪异,他就吐了吐舌头,不再打听了,从今往后要做一只好奇心不那么旺盛的剑灵。
反倒是裴澜之,几次嘴唇微张,最后闭了闭眼,神色又归于平静,他看着远处橙色的晚霞,“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荆雨非常乐观地跟着嗯了一声,“一定会的!”
裴澜之被逗笑了,漂亮的眼眸弯弯,“你觉得我留短发好看还是长发好看?”
“嗯……都……都好看?”
“……”
因为玩得尽兴,晚上荆雨没有回家,住在特殊刑侦的别墅内。
睡前,裴澜之轻轻敲过他的房门,说煮了牛奶,让他去喝一杯,结果荆雨洗完澡后便忘了,当天夜里,他先是被一阵怪声吵醒。
像是刮风时将窗户砸得猎猎作响,异响声打扰了他的安眠,他死死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坐起床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窗前看去。
他完全忘记了邵然曾经提醒过他,让他晚上一定要记得拉上窗帘,结果只这一眼,就把他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失声喊出猫叫——
“喵——”
一个和陆风长相酷似的人头竟然飘浮在他的窗外,脖颈以下只连着鲜血淋漓的食管和一条拖了好几米长的肠子。漆黑的夜色下,尸体切面的血色与肠道的颜色却鲜如活人。肠子是黄色的,连着脂肪和血丝,如同趋光的飞蛾般,在他的窗前啪啪地轻拍着,而人头则闭着眼,就像是睡着了。
第13章 汪汪汪
“陆风——”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人头分明就是陆风本人!
正当他右手化剑就要破窗出去,却听房门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别墅都为之狠狠一颤,房门禁制被强行冲开的一瞬间,裴澜之穿着黑色的浴衣挡在了他的身前,唰地拉上窗帘!
这下肠子敲击窗玻璃的声响总算是停止了。
裴澜之压下手中震颤着的太刀,微微皱起眉,安抚荆雨道:“没事了,晚上睡觉记得把窗帘拉上。”
荆雨吓得一身白毛汗,指着窗外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思及刚才裴澜之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禁制,表情更是精彩纷呈,用时下一句流行词总结他的心情就是,“肿么肥似?”
他哪里还能睡着,裴澜之只好带着他去厨房里温牛奶喝,别墅这么大的一声响动没道理其他人听不见,其间邵然开了房门,他虽然神色诧异,但衣着整齐,似乎中途根本没有睡过,见裴澜之已经陪在荆雨的身边,便又关门进去了。
“那是什么?”荆雨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陆风依然心有余悸。
“陆风是降头师。”
在东南亚,降头师就是使用巫蛊法术的人,他们自小或经受战乱成为孤儿,或家境贫寒,离开父母,被修习降头的老师傅看中,收做门下弟子,跟随师父到荒山野岭或是坟场修行。
降头师也分为黑衣降头师,白衣降头师两种。前者以受人钱财给人下降为主,毫无道德可言,后者主要帮人解降等。不同地域方法,其施法过程和种类多不胜数(注)。
陆风属于白衣降头,只不过因为功法出现差错,他的身体各个部分经常离家出走,而这个时间多半是夜里,他的头颅带着大小肠飞到院子里玩耍,玩得困了,这才想起要回家,它们只记得陆风的房间没有拉上窗帘,所以只会找到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不停地撞击,所以这也就是邵然提醒荆雨晚上睡觉前记得把帘子拉上的原因。
荆雨听完裴澜之的解释,只觉得增长了不少见识,他擦了擦额角的白毛汗,毕竟他是一只山里长大的剑灵,没见过世面,第一眼难免吓到,他还以为陆风死了。
“陆风这样不要紧吗?”
万一肠子四处转悠的时候刮到尖锐的树梢或是碎石子怎么办?
裴澜之第一次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不会吧。”
结果第二天凌晨,裴澜之惨遭打脸,陆风是被救护车拉走的,走前哭爹喊娘,原因是他的肠子昨晚不小心蹭到了一块碎玻璃,这块碎玻璃还是先时裴澜之暴力恐吓邵然留下的。
陆风直到自己的脑袋和肠子委委屈屈回来,才察觉身体剧痛,只恨不得能把肚子里那条肠子重新摘出去。
邵然无语道:“让你打扫院子用点儿心。”
陆风悔恨得嗷嗷哭。
荆雨担心道:“不要紧吧。”
跟上救护车的林芷安抚道:“放心,他已经习惯了。”
荆雨:“……”
裴澜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帮荆雨重新修好了房门,清晨细微的阳光碎屑落在他微红的脸颊上,衬得皮肤像白瓷一样,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小臂,指尖抚过房门口放置着有荆雨签名的卡片,神色出人意料地柔和。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他邀请荆雨一同去晨跑。
荆雨是一个性格随和的剑灵,非常乐意,他不爱争斗,也不爱杀戮,反倒对人类的一切活动感到兴味盎然。
春夏交际,公园里的草木翠色欲滴,因为月底要举行一个国际会议,郊外的工厂都停工许些日子了,难得首都有这么蓝的天,微风吹过湖面,像是吹皱了花瓣,带来爽朗的树叶的清香。他们沿着湖岸,裴澜之不远不近地在前面领跑,发尾轻轻摇晃,但始终不会离他三步远。
他们都是非人类,几公里跑下来也并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