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玉姨, 有阮父,还有沈南幸。
玉姨在给她做饭,三菜一汤,她则坐在台式电视机前百无聊赖地调台。
画面一转突然来到被列为施工项目的四层高楼处,砖瓦连白漆都没上,水泥参杂着红砖头。上头还有个吊机在空中荡着,似乎下一秒就会砸下来。
现在是晚饭时间,工人们都去吃饭了,可还有个人戴着安全帽在楼顶吹风, 拿出手机想给自己女儿发个短信。
阮醉漂浮在空中,看见阮父, 她惊喜地跑到父亲面前跟他打招呼,可是阮父看不到她。
在阮父背后, 从楼梯上来了两个西装革履的人, 头上戴着质量尚好的安全帽。
两人偷摸摸说着小话,阮醉听见其中一人亲切地称呼另一个人为王总,看样子是他的属下。
“王总, 这未来的方正企业,可不由你来掌管啊。”
王总?方正企业?这句话对阮醉来说太熟悉了,她刚从父亲的录音里听见,怎么现在又听见了呢?
两人还在偷偷交耳。
“挪用公款的事没人知道?”
“没有没有,王总尽管放心。”
“用不着你拍马屁,我现在只是经理。”
“哎哟,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阮醉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秘密,可她顾不得这些,飘过去对还在录音的父亲疯狂地喊:“躲起来!躲起来!”
阮父好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也看不见她,他的手指在发抖,明明有风的日子,脸上的汗珠却一滴一滴地往外冒。
阮醉急得四肢不协调,她听见父亲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正在说话的两人突然停止了交谈。
楼顶的风呼啦啦地吹,交谈的两人缓着步子往墙这边走来。
阮醉跌坐倒地,在心里说完了。
可就在这时,有人一边上楼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成全!成全吃饭去!”
来了个眼熟的人!
阮醉看到了万柱爷爷,万柱爷爷一头白发,身后还跟着他的孙子孙女,像是看不见西装革履的两人一样,径直走到阮父面前说:“成全,你躲在这干什么?”
他操着一口方言,语气夹在大风中。
阮父没有回答万柱,他依旧很慌,慌里慌张地跟着万柱下了楼,一摸后背,全是冷汗。
阮醉急忙跟过去,看见阮父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万柱爷爷口袋里,含糊地说:“柱子哥,这里面有我女儿的照片,你帮我保管。”
万柱爷爷摇头:“你咋不自己保管嘞?”
“我容易弄丢。”阮父说。
画面又一转,来到乌漆嘛黑的夜晚,还是高楼上,还是那三个人。
贼眉鼠眼的属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故意恐吓已经吓坏了的阮父,逼问他:“你听到了什么?”
阮父冷汗直冒,喉咙猛地咕隆:“没有,我什么也没听见。”
“你说谎!”
剩下的阮醉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往后飘,飘得越来越远,渐渐地,三人在她眼里成了三只蚂蚁。
而最可怜的那只蚂蚁突然一下子从楼上掉下来,直直坠落。
阮醉心说不该这样,她逆转风力飘过去,竟意外地看到沈南幸接住了阮父。
父亲没死,父亲还活着。
对了,这才对了。
阮醉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
“醉醉?醉醉?”
仿佛混沌之初,有人在喊她。
阮醉从梦中惊醒,看到沈南幸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认真又心疼地说:“你在梦里哭了。”
她恍惚地看了眼前车窗外,大雾之后的艳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之上,发出锃亮的光芒,夺目四射。
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从斑马线上走过。
阮醉重新看回沈南幸,泪眼朦胧,两手攀上他的肩膀攥着,头埋在他怀里。
她哭着说:“沈南幸,我梦见我父亲了。”
没有人懂她,在大梦醒来后内心的空虚,好像被人从心脏挖出一块肉,空得很,最后又被人拿来个一模一样的替代品重新填了进去。
风是冷的,太阳是冷的,冻得她浑身不着力。
沈南幸抱紧她,两手放在她身后交替拍着。他不知道阮醉梦到了什么,可他能感知她的情绪,很难过。
太阳的光芒透过车窗玻璃照射进来,照在两人相拥的身上,沈南幸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他说醉醉,我们梦到熟悉的人或事,不能重来一回当初的沉疴祸害,而是要去见一见我们好久没见过的那个人,看看他,跟他说说话,随便什么都可以,全了自己没好好再见的心愿。
阮醉在他怀里狠狠点头,好似懂了,却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沈南幸无声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