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舟动作一顿,小心觑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时间没琢磨出他的意思。
“那我去我表哥家也行?”
她试探性地问道。
“钱家,可以。”
谢病春淡淡说着。
明沉舟闻言立马活了过来,澄亮的眼睛都瞬间生动,兴致勃勃说道:“那正好,我舅舅粗通医术,可以让他给你看看。”
她一时间格外热情,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拉着他朝着马车走去:“走走,现在就去看看,小病也耽误不得啊。”
谢病春跟在她身后慢慢吞吞地走着。
灼热滚烫的呼吸在鼻息间徘徊,被高烧搅得异常沉默的大脑好似有一千根针在反复地折磨着他。
他被人拉着,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脚步异常沉重,可思绪却又是难得的清明。
明沉舟发髻处那根精致的鎏金绕丝金玉珐琅蝶翼步摇,总是晃得他有些失神。
步摇上的蝴翼在空中微微颤着,好似真的一直蝴蝶落在鬓间一般。
金玉阁的饰品多以富贵华丽为主,不少人买了都是为了搭配繁琐艳丽的衣服,可今日,明沉舟一席清雅的竹青色衣服,这根雅致贵气的发簪落在她的鬓间反而相得益彰,艳丽无双。
他恍惚想起,那日东华门前,那只抓着鞭子的手,随后露出的半张侧脸和一席红衣,奢华鲜艳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又半点也掩盖不住马车里那人的绝色。
“掌印,你是不是上不了马车啊?”马车帘子内,明沉舟的脑袋自青布帘中探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扑闪着,犹犹豫豫地说着。
“要不我让锦衣卫抱你上来。”
明沉舟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有动静,只是站在车辕前发呆,扣着腰间的流苏,不着边际又小心翼翼地给出建议。
谢病春斜了一眼驾车的锦衣卫,锦衣卫立马低头装死。
“不必。”
他伸手把明沉舟的脑袋按了回去,这才慢条斯理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明沉舟兴致冲冲地怕了拍一侧的位置。
谢病春靠着角落坐了下来,随后闭上眼不再说话,冰白如玉的脸在微弱的阴影中变得有些灰败之色,青色的唇不舒服地微微抿起。
他明明整个人滚烫,可脸色却好似越发冰冷。
马车嘀嗒的向前走着,杏林其实只是一片山坳处的空地,四面空荡,阳光透过窗帘落在他的半截下巴处。
谢病春忍不住揉了揉脑袋,今日的马车晃得他有些难受。
明沉舟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少女清香在顷刻间涌了上来,她身上的香总是随着四季变化,上一次闻着还是荷花味,今日便是黄灿灿的桂花味。
他被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针扎一般的难受折腾得连着思绪都是漫无目的地乱跑着。
一只柔软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他额间两侧,就像是一只蝴蝶降落而来。
“我娘长年体弱,我给人揉脑袋的技术可好了,”明沉舟的身形靠了过来。
如今已经仲秋,但她怕热,还是穿着夏日的料子,袖口衣裳滑落时,滚烫的温度便也紧跟着落在他的鬓角。
明沉舟见他没说话,认认真真地按了好一会,随后胆大包天地拨了拨他的发冠。
谢病春的眉心一动。
“脱了发冠,躺我腿上。”她小声说道,“这姿势太别扭,我难受。”
委屈巴巴的声音落在耳边就好似一根羽毛在耳边扫着,虽觉得麻烦,却又很难拒绝。
明沉舟说完见他没说话,又勤勤恳恳地按了一会儿,最后眼珠子一转,便又动了动他的发冠。
这一次,谢病春稳然不动,好似一尊精致的玉雕。
她眼睛一亮,麻利得给他脱了发冠,就像抱着布娃娃一般把人扒拉到膝盖上,笑眯眯地说道:“我外祖母梳头发可厉害了。”
“哦,她可能不记得了。”明沉舟说话的声音一顿,想起外祖母现在的记性,原本信誓旦旦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但随后又特意找补道。
“我表哥也会梳头,他自小都是自己打理自己的,我小时候的头发都是……。”
“不要。”
谢病春开口,冷冷说着。
明沉舟动作停在原处,眨巴眼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随后干巴巴说道:“啊,不要表哥梳头啊。”
谢病春闭上眼,一声不吭。
“不要就不要呗,怎么还吓我一跳。”明沉舟嘟囔着,继续给人按着脑袋。
随后一路都是明沉舟的自言自语,谢病春好似真的她在膝盖上睡好了一般,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只有偶尔,他轻轻动了动睫毛。
“哦,不爱听啊,那就不说了。”
每当这个时候,明沉舟就果断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