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模样娇弱、笑起来眉眼弯弯、令人毫无防备的女血魔,做起事来却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他问她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假如一方世界彻底被他们占领,该如何对付那些人族?
这个问题,在他麾下答案不一,有的说应该全部杀光,有的说应该圈养。
更有的,随着继承了愈发多的人族记忆与情感,会不受控制地同情人族,不忍杀生,却又控制不住本能,渐渐陷入崩溃,以致他们不得不亲手处理,将这邪魔除去。
身为邪魔,竟有了人的情感,这是病,得治。
这种病,在血魔间尤为频繁,即便是心性冷酷,始终坚定的邪魔,也会无意识地带了点人族习性。
但这个小血魔,却完全没这个担忧,无论做多少任务,她身上都不沾半点人族气息。
对于这点,绿镜曾好奇地问过她,她说,她只做血魔,任何别的气息,都是阻碍,摒弃掉就行。
心性冷酷,可见一斑。
眼下,赤那野问出这个问题,兴致勃勃地,想听听这小血魔如何回答。
小血魔不假思索,“杀掉,一个不留。”
他愈发感兴趣:“为何,说说你的理由。”
小血魔声线毫无波澜,冷血得犹如假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个世界是我们的,属下不允许任何别的东西占领,哪怕巴掌大的土地都不行,留下气息都不行。”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极端的言论,“你很痛恨人族?”
小血魔忽然间,扬起脸,精致魅惑的眼瞳里,充斥着浓烈的恨意:“是,主上,属下非常极端痛恨人族。”
这恨意,让他也吓了一跳。
后来,他让人查,才得知,小血魔曾经的朋友都死于人族围杀,她痛恨人族,情有可原。
也是因着这番言论,让他后来,多少次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一个这么厌憎人族的家伙,怎可能是人族派来的卧底。
直到后来,他才恍然。
她曾说的话,都要反过来理解。
她说要将人族杀掉,斩草除根,其实真正想要灭杀的对象是,邪魔。
她痛恨的,一直都是邪魔。
痛恨到,即便帮助人族打赢了战争,事后,也决绝地毁掉曾做过邪魔的另一半自己,即便她因此要受极可怕的反噬,但沾染过邪魔气息的东西,她也绝不会要。
他那时,怎会瞎了眼?
是她伪装得太好了。
——只要主上高兴,属下便比主上还高兴;主上伤心,属下比主上还要伤心。
——主上一定要保重自己,万一您出事,属下该怎么办?
——主上万一有天不再相信属下,属下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击碎自己的天灵。
——主上,主上,主上……
一个貌美冷酷的女人,当她放软了身段,学会甜言蜜语,使尽浑身解数勾引,那将是世间最难抵抗的祸星。
明知是祸,不忍放手,明知是毒,难以戒掉。
只有,当看到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态度,才知真心与伪装的区别。
赤那野笑了声,脸色凝肃起来,看向乐窈,“本座对你的祝福,一如你对本座。凡阻碍本座者,都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吾将千秋万代,与天同寿。”
所以,死的,只会是赤那野。
乐窈解开最后一道束缚,亲自监督赤那野到了地方,才收回视线。
纤纤玉指翻飞,在虚空画下符咒,唤出另一人。
同一时间,砸邪魔战场闭关的千机老祖,心有所感,拂尘一甩,恭敬垂手,静候天道指示。
——炼血,心脏。
赤那野格外警惕,若血砸身体其他地方,定会立即被他发现,唯有心脏,是最重要,也是他最难察觉到隐患的地方。
千机老祖无须提醒,在往血池滴落一滴心头血之际,便控制着,将这滴心头血,默默潜入夜魔尸身的心脏处。
夹裹着无数邪魔之血涌入,神不知鬼不觉,就连血瞳也浑然未觉。
夜魔复生以后,该将潜藏他心脏处的那滴血,发挥作用了。
乐窈期待,不知这滴血,将发挥何等作用呢?
千机老祖接到天道旨意,面色凝肃,当即闭关,开始与那滴舍弃而出的血联系。
做完这些,乐窈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一人,手下意识砸虚空划出符咒。
但起了个线条,她又顿住了。
……算了。
乐窈神念沉入天道碑,下一刻,拔地而起,飞跃了出去。
登仙梯尽头,混沌世界卷起飓风,疯狂撕裂一切。
界膜外,是一片昏暗无尽的枯寂之地。
此时,这一片地方,却充斥着黑压压的邪魔,长得各异形状,有人形,有兽形,皆为邪魔所披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