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确实欺瞒了陛下,这一点老臣罪该万死。但老臣也有老臣行此行径的理由,还望陛下肯听老臣辩解一二。”柳尧缓缓开口说道。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他,却没有开口阻拦。
“陛下可能有所不知,这张海虽是怀远王的谋士,却行了不少事。陛下只知当年收服昭族一事是怀远王提出来的,其实却是张海这个谋士的主意。”
听及柳尧提及当年一事,皇帝骤然抬起眼来,眉目间晦明难测。
“臣这么多年见当年参与过昭族一事的人陆续下场惨淡,像是得了旁人的报复,便大胆猜测南昭仍有昭族余孽留存在朝,在暗处行着这些苟且,埋伏在我朝高官之列,是我朝之大隐患,不可不除。”
皇帝手中佛珠攥紧,眼眸微眯,透出一二诡谲光亮,道,“你说曾参与过昭族一事的人陆续下场惨淡,是何意?”
“陛下细想,这几年因为大小事被处置的,无论是原吏部大人袁经还是原户部大人张庭礼及其麾下陆谏科、华乘等人,甚至连已故的清和长公主殿下都算上,他们众人都在当年那件事中贡献不小,故而臣心下才有了这般大胆猜测。毕竟当年一事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留作朝廷隐患。”
柳尧这一席话倒没有引起皇帝的反驳。
在这心照不宣的气氛之中,皇帝捻动佛珠,看向他,开口问道,“就算如此,又如何?”
“臣留下张海,未能直接取此人性命,便是为了引蛇出洞,”柳诚顿了顿,又道,“若此人真的存在于朝廷之中,定然会千方百计搜寻张海的消息,从而露面。”
“也就是说,京中那漫天的谣言,是你亲自散布的?”皇帝皱眉开口问道。
柳尧微垂下眼,眸色之中意味不明,缓缓开口道,“正是。”
皇帝心中存疑,开口问道,“既如此,你之前为何不同朕说清楚?”
“陛下,因为老臣也没有把握真的能抓到此人的行踪,老臣亦怕此人在宫中安排耳目,万一此事泄露他便必然不会中计……”柳尧声音顿了顿,又道,“不过到底还是老臣低估了此人,就算老臣心中有一二眉目,却也没有抓到他的人。”
“你是说,那个送张海到刑部的江湖侠士便是你口中那个昭族余孽手下的人?”
“正是。”
“可他若真的恨上张海,为何不直接杀了此人?更何况你是派杀手去杀张海,岂不正合他意?”皇帝冷笑一声,开口问道。
“不,陛下,借由此陛下应该能看明白一件事来,那便是,”柳尧抬眸,继续道,“此人也恨上了老臣,欲将老臣也借由陛下的手除去。”
皇帝定定地看了柳尧良久,忽而轻笑一声,道,“你不如直接说顾锦和恨上了你。”
柳尧微怔,而后低了低头,道,“老臣不敢。”
顿了半晌,柳尧神色有斟酌之意,徐徐开口道,“但这几件事来,顾大人确都有所参与。”
“他是左都御史,谏官查严本就应该。”皇帝淡道。
察觉到皇帝的态度,柳尧低了低头,道,“是,老臣没有证据。”
皇帝转了转手中茶盏,看似轻描淡写问了一句,“你为何疑心他是昭族余孽?”
“陛下,就算他不是,老臣斗胆猜想他必然也和昭族余孽逃不开关系。此人看似了无根基,可如今却手握南昭朝廷的命脉,朝堂人人皆听其言行事,可他不过才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此等心智,堪称可怕。若待其羽翼渐丰,恐怕不好控制。”柳尧缓道。
皇帝默了一默。
半晌才抬起头,声音略带几分沙哑和疲惫,“柳尧,顾锦和从政十年,修水利平灾疫,南有暴乱北有涝情,皆被他一人所平。前年疆土赤炎来犯,他正在边疆视察,孤身一人入城,指挥边阳洛城将领布兵决策,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去年西北暴乱,若没有他一纸案书昭示北疆,安抚民心,事态亦难控制。这些事情百姓都看在眼里,南昭这十年的兴荣可以抛开你柳尧的贡献,但不能抛开一个顾锦和。”
柳尧怔住。
“朕是一个帝王,但也是百姓的君主。贸然杀良臣,百姓该作何反应,朝中没了主心,又该是何局面?你没有证据便给他定下莫须有的罪名,你想让朕如何处置?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若是有死证,你再来回朕,若是没有,此事不必再提。”
大殿之中寂静了良久。
柳尧还欲再开口,却见皇帝缓缓伸手按上眉心。
他声音不重,却带着凌厉和冷沉的意味。
“柳卿,这是最后一次朕信你的话,看在咱们往日的情面上,朕给柳家留三分情面,不处置你。若再有下次,休怪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