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晓背不出来,霈泽也没有为难他,他另起一行落笔到:凌霈泽。
“我爸受我爷爷影响,也给我算八字,我五行缺水,于是给我起了这么个湿润的名字。”
霈泽松开手,看伊晓模仿他的字迹,写得歪歪扭扭不甚入目,他问:“笔画好多,是不是?”
晓晓没应声,全神贯注地沦陷在描摹中,一遍以垂露竖收尾,一遍以悬针竖收尾。
霈泽接起前话,说:“我爸骂我都不忘跟水沾边,说我以后没出路只能去海边打渔。打渔也要饿死,三天晒网两天偷闲,从来没个正经。我那时总跟他吵架,从上高中开始,他就想把我丢去国外,我不肯,我妈身体不好,常年离不开医生,我不愿意离她那么远。”
手背又被握住,伊晓被带着写:林盈。
“我一直觉得我爸没有心,他... ...”
一些爱恨的字眼说出来太过轻飘,霈泽不想去探究父母的感情史,他把毛笔还给晓晓,继续道:“我没啥能和我爸抗争的,他想让我出国深造,我偏不随他愿,想尽办法以自残来反抗。”
伊晓吓得拿不稳笔,画出长长一道墨痕,他侧过身追问:“自、自残?”
“嗯,把他气得吃降压药。”霈泽闷闷地笑起来,“气得他关了我两天禁闭,没吃没喝,那我也没屈服。”
还笑得出来!
晓晓怒目而视,惹得霈泽差些就要吻过去时,一支毛笔狠狠戳到了脸颊上。
晓晓骂他:“不像话!”
墨汁往下流,有点凉,但是霈泽心里滚岩浆,他握住晓晓的手腕,一边防止他再偷袭,一边深深亲吻他。
伊晓挣扎无果,又被蹭着耳根示弱地讨饶,霈泽说:“我错了,我不像话。”
毛笔在砚台边一点点捋顺了毛,伊晓还是生气,在宣纸上画了个鼻子出大气的牛头,问:“然后,呢?”
霈泽慵懒地回忆几年前,闭上眼道:“然后我顺利地读完高中,考上本地的大学,也不住校,每天都能回家看看我妈。她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在花园里走两步,不好的时候成天昏睡,身上插着管子躺在床上,严重的时候会连睡好几天。”
他把下巴搁在伊晓的肩膀上,小声问:“记不记得有时候我去找你,我脾气特别不好,一句话都不跟你说?”
“...嗯。”伊晓又写起凌霈泽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得专心且耐心,“我知道,你不开心。”
“因为和我爸吵架。我妈都这样了,他还没放弃让我出国的念头,我觉得他根本不可理喻。”
霈泽埋到伊晓的颈窝里深嗅,心想,那时候就只有你最好。
“后来我妈跳楼了。”他收紧怀抱,“在家里无法抢救,送去医院,脱离风险后,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她跟我说,她是故意的,没想到还是被救回来了。”
伊晓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了,他震惊又疑惑,随后轻轻放下毛笔,手往肚子上摸去,摸到了勒紧自己的那双手后就覆上去来回摩挲,安慰道:“别怕。”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桌前有淡淡的墨香味。
窗外凉风徐徐,开始飘起毛毛细雨。
“她让我带她去天台上,我有预感,但我还是带她去了。”霈泽揭开伤疤,“她抱住我,让我别难过,以后要是想她了,就看看她写的书。”
怀抱稍稍松开,霈泽直起身,拿笔写到:盈缺。
“这是我妈妈的笔名。我读初中时她还在写书,写旅行游记。她拍摄过数不胜数的人文风景,得过奖,上过杂志,最终却被困在一张病床上。”
“我看着她跳下楼,当时好像没有很难过,替她开心,替她终于解脱而开心。”
倾诉的声音有些哽咽,霈泽说:“我以她的书为向导,去她去过的地方。两年时间太短了,我还有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去...”
话音稍顿,霈泽问:“晓晓,你愿意吗?”
伊晓的脸蛋已经烧得红扑,耳朵完全红透了,他奋力地思考,竭尽全力地想跟上每一句话,努力没有白费,他仰起脸朝着霈泽的脸颊上吻一口,说:“愿意。”
亲吻和拥抱是最好的安抚良药。
两人温存一会儿,唇瓣碰着唇瓣,晓晓又呢喃一遍:“我愿意的。”
“听见了。”霈泽像抱着珍宝,晃啊晃,说,“以后一起去,到哪儿都要你陪。”
绵绵细雨越发淋漓,楼下传来关门声,陈婶回来了。
一张宣纸写满,霈泽又拿一张,这次舔墨后写到:伊晓。
接着加强喜爱到:宝贝。
伊晓宝贝。
“我妈刚下葬,我们刚从墓地回来,我那个眼里只有工作和事业的爸就通知我说,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出国留学,让我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准备准备就能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