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捧茶不语,但神情就跟顾青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似的,害羞得紧。岑杙戳戳他的脸故作惊讶道:“哎呀顾青,你瞧瞧师哥这皮肤,是不是比前年好了许多,这有了心上人,果然是不一样了哈,都知道拾掇自己了,这是用皂荚洗的脸吧,真是又白又干净!师嫂见了一定喜欢。”
“去你的。”秦谅一巴掌拍掉她的爪子,脚跟却往后一缩,有些难为情得搓着膝盖,顾青在对面捂着嘴笑得不可抑制。
三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一起在羊角山上生活的时光,不知不觉竟过去了大半天。秦谅心情比来时好了许多,看看天色不早了便打算告辞离去。临行前他轻轻抱了顾青一下,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顾青腮上竟然微微一红,随后嘴角挂上释然的微笑。
岑杙去院子里招呼小庄帮师哥牵马了,没有注意到两人在这短短的拥抱中,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路心情很好得送秦谅出门。并且趁机试探:“师哥,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脱离敦王府?依我看,投靠在别人门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谅沉默半响,道:“我已是东宫叛臣,倘若再脱离敦王府,恐怕这世上就再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世上又不单只有东宫和敦王府,谁说脱离了他们就不能立足的。”
秦谅诧异得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为我着想,只是进门容易出门难。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背叛敦王的。”说完意味深长得拍拍她的肩膀,“你和顾青以后要好好的。”随即便转身跨马离去。
晚上,皇宫举行盛大的宴会来欢迎载誉归来的敦王李靖棹。在宴会上,皇帝李平泓一时高兴,当场宣布了对李靖棹的封赏,包含卤簿仪仗、金银玉器等方方面面的赏赐,令敦王府一派众臣喜形于色,尤其是坐在御座下首的裴贵妃,头上的金步摇、金翅子几乎晃得人眼前闪出重影来。而东宫一派不知为何纷纷停了酒箸,神情严峻地望向高台上仍然在照旨宣读的典礼官。随后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位列群臣之首的李靖梣。皇太女垂眸凝视自己案前的琉璃盏,神色淡然,不喜不怒的样子,很像一尊流光溢彩的玉面雕像。一直到宣诏结束,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这让一直等着看好戏的裴贵妃失了很多乐趣,心里又嫉又妒,恨不得跑过去抓烂她那张做梦都想要得到的脸。
而坐在对面的李靖棹则低头隐去目中的喜色,正要到御前谢恩,这时席位末尾一个红袍官突然从座位上起身,大踏步得走到中间来,双手置于眉前,先屈膝向御座之上的皇帝叩首,随后半跪着直起身来,高声道:“皇上,敦王固然有功,但封赏太过,恐惹物议。方才诏中所列卤簿,诸如曲柄九龙伞,双龙扇、双龙幡、销金龙纛、金钺等乃太子储君所用仪仗,亲王历来只用曲柄五龙伞,以及红罗绣四季花伞,无双龙扇、双龙幡、销金龙纛等仪仗,此乃太|祖当年钦定礼制,以示储君与亲王尊卑有别。皇上用超出礼制的仪仗厚赐敦王,非但会让储君与亲王之间的尊卑界限模糊,恐怕也会引起其他亲王的不平。还望皇上三思!”
此言一出满殿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李靖棹,十五岁的敦王目前还不能做到彻底隐藏自己的情绪,此刻不由露出一股隐忍的怒气出来,配合裴贵妃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金殿上诸人都被一种尴尬的气氛笼罩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李平泓不动声色,锐利的眼珠微微斜向左侧,扫了眼阶下无动于衷的长女,又滚回来,目光漫不经心得挑视着下方,唇上被精心修剪过的胡须微微颤动,就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于众人头顶。
“下方进谏者何人?”
这时敦王一派中立即有人出列指认:“启禀皇上,此人就是前日在朝堂上对礼部潘阁老大放厥词的御史赵辰。他刚被皇上驱出朝堂,不知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底下众人纷纷头对头得议论起来。赵辰脸上浮现一片恼羞成怒的颜色,愤然道:“皇上降旨,五品以上文武百官都可参加宫宴,臣尚是五品都察院御史,来参加宴会有何不可?”
“赵辰,你先是在朝堂上公然辱及内阁元老,又胆敢在此质疑圣上亲颁诏命,乃至搬出太|祖皇帝来逼迫皇上,简直是目无尊上,臣奏请皇上治赵辰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