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九重宫阙上空回旋的声音落定,接引内侍已经引她到了左掖门前,“女眷进宫通常要走内庭门的,今上特旨岑老夫人可由左掖门过,实在是殊礼呢!”
她简短地应了声,“多谢”。内侍又稍作提醒,劝她摘下头上的帷帽,本以为会遇到些推阻,毕竟乡野之人,多是不懂规矩的。熟料她很寻常地解下了颌下的缨子,放心地交由身后的随从拿着。狭长的凤目微微往门洞里一挑,就现出一张内侍从未见过的,其颜可畏的脸来。常听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从未听说,有钱能提炼云顶贵气的。
宫里的人大都眼尖的很。富贵,富贵,单纯的富可不足以养出这等贵气,这岑家母子,祖上八成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内侍暗自咂呀了一声,原本的轻视减低了几分,“岑老夫人,请!”
她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似乎怎么着都算不上一个“老”字,但不光内侍这样觉得,连金銮殿上的一众朝臣们也这样觉得,她应当只是看着年轻,实际年龄比外表成熟了不知几岁。就如同岑御史那般,面貌齿轮似乎凝固在了登科那年的年少意气。原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在众臣僚目不转睛瞪圆了眼,迎接曙光中那长眉凤目的青衫人影时,同为第一次与“岑母”照面的岑杙,在回头的瞬间,几乎也愕然定在了原地。短短的一个呼吸,她的表情就经历了从“这不可能”到“不可思议”再到“竟然是真”的好几个转变。直到对方向她投来善意且波澜不惊的目光,她才扭回头来,跪在地上艰难消化了一阵,强逼自己接受这一事实,她并不觉得惊喜,甚至有些惶然和手足无措。
因为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她本以为来的这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没想到会是另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老熟人。
竟然是她!
那位神秘莫测的李夫人。
难怪在御门前听声音觉得有些耳熟,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种洞见。
她不是皇陵的守陵人吗?为什么又和归云钱庄联系在了一起?
固然知道她此行多半没有恶意,但是联系与她相逢后的种种巧合机缘,岑杙仍旧不免心惊肉跳。
第215章 殿堂纷争
“启禀皇上,岑母已经带到。”
先前尚有一半的朝臣是背对着殿门打着事不关己的幌子,此刻听见殿中不绝的嗟呀赞叹声,也不免全都转了过来一探究竟。意外的,目光聚集处,是一派举重若轻的端丽与肃容。
她不像有些人预料的那样满身铜臭之气,也不似那上了年纪的无知俗妇,上来就失了方寸诚惶诚恐。她敛衣的动作娴熟而自然,眸光沉定像一个久经沙场洗练的纵横家。朝堂只不过是她另一个尚未涉足的博弈场。几乎没有人怀疑,她不是真的岑中玉。连岑杙都难免被带进她所呈现的角色里,怀疑当年的母亲,就是以这样一个姿态,驰骋江南商场的。
事已至此,戏还是要演下去的。岑杙得到允许站起来,迎向这位“便宜母亲”,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母亲~”
那人“嗯”了声,自然地伸出手来,岑杙快要窒息了,却还要装着从容地接过,搀扶她往大殿中心走去。
“民妇岑李氏拜见陛下。”
“岑李氏?”李平泓默念着她的自称,心里突然平添了许多疑问。但是当前情形不容他细究,于是颔首让她起身,让内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捡要紧的又复述了一遍,并请她验明身份。
岑杙全程有点不安和躲闪,因为没有听她所言,让这件事沉下去。
她倒是不动声色,瞥了岑杙两眼,以某种明着教训实则爱子情深的口吻,道:“犬子鲁莽,将此不值一提之事,惊到朝堂上来,扰了天家圣听,民妇谨代犬子向陛下及诸位大人请罪。还望圣上念在她年纪尚浅,又一时冲动的份上,能宽恕一二。”
口风竟和岑杙差不多,想必是事前对过了。但此提议经由她提出来,莫名就比那犬子说出来更有信服力。看来,这岑家母子确实是想息事宁人的。沈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这时,笑面虎傅敏政站出来道:“岑老夫人言重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是由岑大人挑起的,岑大人只是为自己辩白做出的本能反击而已,既是自辩又有何罪?请圣上明察。”
“不错。难道污蔑别人还不许人辩白了吗?岑老夫人未免太宽容了,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没理由不反击的。”武将堆里有人陆续有人替岑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