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洛脱了上衣,趴在床上,后背一块两只手掌大的乌黑的淤青,怵目惊心。
九扬坐在床侧替他揉着,半句也不提自己的头痛,默默地偿还着他为他所付出的的。
尽管唐文洛不认为他需要偿还,但起码他能心安理得一点。
起初唐文洛还忍着痛,但不能否认九扬的手劲很令人舒服,后来他就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按摩。
到最后,他嗅到一阵异香,而后眼睛沉了,打起瞌睡来。
忽然,一滴水冰凉落到他的背上,嚇得他睁开眼睛,转身坐起来了。
只见九扬正低着头,又一滴水从他眼里落下来,原来是他的眼泪。
唐文洛立刻抬起他的下巴,他眼睛湿润,鼻尖透红,虽一脸委屈,却好看得令人动心。
他伸手抹去九扬的眼泪,轻言细语地问:“不要哭,你哭了我会心疼。”
九扬摇摇头,皱着眉看他,又不断咬着下唇。
唐文洛用拇指捏开他的下唇,“别咬了,待会把自己咬痛。来,给我笑一笑。”
“你、”九扬一开口就激动地咳起来,他握着唐文洛的手,拍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了,喘息了一会儿,才艰涩地问:“你痛吗?”
“不痛。”唐文洛摸着他的头,宠溺地说:“怎么,心疼我了?我们小扬长大了,会心疼人了。”话是古怪的,然而他却后知后觉,只能加上一句:“有你帮我揉了揉,好多了。”
“哦。”
九扬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甩开唐文洛的手,推开他,不发一言地跳下床,走到一面铜镜前,摸着镜里属于自己的脸。
下一刻,他使劲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比孟无姜那一巴还要用力,还要狠心,打完了左脸,还要打右脸,却被唐文洛从后拉住了。
“要打就打在我身上,别拿自己出气。”
九扬转过身来,投入他的怀抱中,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哭音娇蛮地说:“我想你,你也要想我,不准想别个。”
“我什么时候不想你了?”唐文洛好笑地摸着胸膛前毛茸茸的头。
“你变了,我、我差点认不出。”
“那你怎么认得我?”
“鱼。”突然有东西哽在他的喉咙,使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却捏着自己的喉咙,逼迫自己说下去,“你会钓鱼给我,也会烤鱼给我吃。”
唐文洛怔了一怔,用孟婆汤砌起来的坚厚的墙似乎又崩开了一角——柴火被吹熄后露出了一张少年的笑脸。
他问道:“从前的事吗?”
九扬摊开十只手指,说:“这么久之前。”
——一只手指一百年。
唐文洛又想起来了。
九扬又说:“我一直等你回来。”
一千年是怎样漫长的日子?
唐文洛立刻悲从中来,素来不哭的他红了眼睛,一把抱住了九扬,一句接一句反复地说:“小扬,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你是我的,沈哥哥。”
唐文洛从床上弹起,他按着起伏不定的胸膛,大喘着气。
他茫然地看着空荡的房间,那是真的?还是个梦?
九扬在哪里?
他要见九扬,现在就要见到他。
他带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踉跄下床,冲出房门。
他从左边的房间的门开始拍起,此时已经夜深,他们为了让他养伤,就把上高岱山的时间推后了,而劳累了一天,他们几乎都睡了,头一个出来的是没有睡着的鬼一子。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鬼一子问,唐文洛却不答他,依然固执地拍着房门,鬼一子不知怎么回事,只能尾随着他。
接着出来的是肖凤,却在鬼一子的摇头示意下,默默地跟上他们的步伐。
三家村的月光特别明亮,照出了唐文洛迷茫的眼睛,又把他现在所受的痛苦照进了每一间房。
“砰砰”的拍门声替门外的他伸出了手,把睡梦中的九秋拉了起床。
九秋猛地打开门,带着床气吼道:“谁啊?”见到曲着腰,被月光照得脸色惨白的唐文洛时,他猛然惊醒,问道:“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我立即把我哥哥找来。”
他这一提,紧跟在后头的鬼一子才明白唐文洛是犯了情痴。他不能将高阳山上把普照道人打得脸青鼻肿的人与现在的唐文洛联想在一起,那么决断的人,多矛盾啊!
下一刻,两间房的门同时开了,他们都在带着唐文洛的痛苦的月光的照耀下醒来了。
九扬和唐文沅先对看了一眼,再看向冷汗直冒的唐文洛。
“哥,你醒了?你的腰好点没有?要是还痛的话,你回去……”
“闭嘴!”唐文洛吼了一声,快步走到九扬面前,两手紧抓着他的双臂,低声问道:“小扬,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