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外游历两年才回南国,顾皎原本惴惴不安,怕爷娘知道后严惩她,谁知爷娘并未察觉,一心扑在兄长身上,顾皎干脆什么也不说,央求着外祖替她圆谎,尝了甜头,又和外祖出去了几次。
顾皎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嫁人,就跟着外祖航海游历,做西洋生意。她学东西又快又好,掌握了三国语言,外祖父都说以后要把刘家交给她。
后来兄长身体恢复,家里这才想起她,接她回了顾家,顾皎本是不愿意的,可阿爷严厉,不敢造次,外祖见挽留不了,也就放弃了,只说以后多去刘家,管管帐本,看顾铺子。
一回家哪里还有出门的机会,她即将及笄,家中管得严。顾父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最讨厌女郎抛头露面,命护卫日夜巡逻她的院子,不许她踏出门一步。
再后来......
顾皎默默地叹息一声,感慨万千,当年她站在船头意气风发,谁能料到如今是这个境地?
外面进来人,火光跳跃,照亮了漆黑的甬道。顾皎抬起头,秦骅正站在牢外,狱卒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了牢门。
“走了。”秦骅满脸疲倦。
狱卒又去打开了谢芸的门:“谢大娘子,陛下大发慈悲,决定既往不咎,快快出去领旨谢恩吧。”
谢芸还未回过神来,她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脑袋一样,一脸喜色,起身时太急切,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一只手伸到顾皎面前,她顺着手往上看,秦骅正静静地凝视她,顾皎顿了顿,握住秦骅的手掌,借力站了起来。
“这几日委屈你了。”秦骅在顾皎耳畔轻声说,他如今比顾皎矮上一头,外人看来像是娇娘伏在久别重逢的郎君胸膛上说着甜言蜜语。
“没事,就是肚子饿。谢娘子陪我说话,很能解闷。”
秦骅皱眉道:“谢娘子?”他回身望了眼谢芸,谢芸的背影有一半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他收回视线,“你现在是有妇之夫,需要避嫌,少和待字闺中的女郎接触。”
顾皎听到这种话从自己嘴里出来,忍俊不禁,笑意还没过去,心中立马翻滚上酸涩的情绪。
他连谢大娘子都要回避,那鸾德郡主呢?
那些高门贵妇,一个个认定了鸾德郡主和秦骅的郎情妾意,他俩就是天生一对,绯闻传得满城皆知,难道秦骅就不知道吗?
依顾皎看,哪里是不知道,秦骅避着谢芸,无非是对谢芸无意,秦骅任由流言泛滥,分明就是对鸾德有意!
“明日休沐,正好去郊外踏青。”秦骅与顾皎并行,“太子做东,在青霞山设宴,他新得了冻顶乌龙,邀我们去吃茶。”
顾皎沉默地点了点头,她不想问什么,反正又是谋划,她听不懂,也不想掺合。
对于百姓来讲,皇权倾覆,不过是国姓更改,兴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
她垂下头,跟着秦骅的脚步往前走。
可话说回来,秦骅给了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不至于流落街头,她当心怀感激,若秦骅要她去做什么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她便尽力而为吧。
芳菲四月,春光明媚,湖光山色,草长莺飞。
青霞山云雾缭绕,山涧淙淙,葳蕤繁茂之中楼阁点缀。纸鸢高放,在和煦春风中直上云霄,彩绘云间。
半山腰有间二层精巧小楼,屋檐高耸,红漆丹墙,画栋流光。其间轻纱飞舞,珠帘银屏,茶香四溢。
太子端一袭金红轻衫,瘦长白皙的手指捏住青瓷壶,三下轻斟,琥珀色的茶汤倒流入盅,甘甜微苦的气息花一半在茶盅上绽放。
秦骅端起茶盅,吹开茶沫,轻呷一口,点头赞道:“果真是好茶,冻顶乌龙,名不虚传。”
燕端笑道:“千金难买,自然是极好的东西。”他转头俯视在山涧边钓鱼的那个人,那人搬了个小马扎坐着,戴着斗笠,手中握着个钓鱼竿,正出神,鱼儿跑了都不知道。
“我看弟媳今儿心情不好?”
“她心情不好么?”秦骅闻言诧异道。
燕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缓缓摇头:“谁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针,我只是猜一猜。”他巴不得顾皎和秦骅心神间隙,好叫鸾德横插一脚。
“那我下去问问她。”秦骅说着就要起身。
燕端忙拉住他:“哎哎哎,我只是说笑罢了,你不用当真,你这样冒失去问,她就算真的心情不好,也不会和你说实话的。”
秦骅夷犹地坐回位置,似是不放心,又斜睨一眼顾皎。顾皎刚好钓上来一条肥美的大鱼,高兴地一甩鱼竿,晶莹的水花四溅,打湿了鸦青色的胡服下摆,铸金腰刀在阳光下光辉灿烂。
她把鱼扔进鱼篓里,察觉到秦骅的目光,回头向他一笑,挥了挥手,转头去捏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