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盛天子的声音虽威严不已,可所说之事,反倒是令延景明心生亲近之意,他想,在这么讲究礼节的中原,他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天子竟然不怪他。
果然温慎之一家都是好人!
他起了身,天子令人赐座,待坐下之后,延景明才敢抬头,小心翼翼朝殿上看了一眼。
那殿上高置一张翘头桌案,而天子盘腿而坐,身着常服,头发花白高束,眉眼之间与温慎之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宫灯映照之下,大盛天子面色苍白如纸,双颊却有隐约异红,看起来……有些古怪。
他觉得大盛天子的身体好像很不好,说上几句话便要咳嗽几声,而殿中又燃了味道颇为浓郁的熏香,沉闷难言,延景明不太喜欢,因而从头到尾,也只是一动不动规整坐在一旁,听着温慎之同皇帝说话。
今日天子唤温慎之来此,主要为的,还是下个月的祭天大事。
天子崇仙尚道,每隔三年便要往仙山祭天,以求长生,今年国师挑的日子就在下月,可他今年病得越发重了,只怕难出京城,更不可长途跋涉,这祭天一事,只能令太子代替前往。
温慎之应下,两人又说了些朝中国事,而后天子话锋一转,忽而询问:“慎之,朕听闻贵妃送了几位美人到东宫中。”
温慎之微微蹙眉,却不敢有异,还是俯首回答,道:“是。”
“若有时间,你也去见见她们。”天子咳嗽几声,饮一口茶,稍缓片刻,又道,“道长说了,你此番冲喜拔除邪孽,少说需得两年方得圆满,这两年不可有变,待两年之后,方可再纳侧妃。”
温慎之:“……”
延景明还端坐一侧,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听二人说话。
可他汉话不佳,天子说话又拐弯抹角的隐晦,他便听得支离破碎,而温慎之蹙眉回首,看他一眼,忍不了开口道:“父皇——”
天子打断他的话,转而看向延景明,道:“景明啊。”
延景明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即抬起头,这一回他可算记得中原礼仪了,规规矩矩回答,道:“是,窝在。”
“你既是太子正妃,便千万要记住一件事。”天子淡淡说道,“不可妒忌。”
延景明:“?”
毒鸡?他为什么要去毒鸡?
“荣妃送入东宫中的美人,你记得安排。”天子微微睨眼,像是在观察他神色,他想延景明大概汉话不好,此番说得便直白了许多,道,“荣妃一片好意,你多照顾一些。”
延景明终于听明白了。
他用力点头,道:“皇桑放心!窝明白了!”
原来皇帝喊他,为的是这件事啊!
他担心太子密卫队训练进度太慢,所以才要嘱托自己更加专注!好好训练!照顾好密卫队中的每个美人!
延景明头回被天子委以重任,他简直充满了干劲!
一个月内!必出成效!
……
天子见延景明答应得痛快,还想这位小王子好歹是个识大体的,好说话得很,他放了心,方继续同温慎之讨论其他事。
只是温慎之早没了会面之心,还多有些应付,好在过了片刻,有一名小黄门步入宫中,说是国师进献金丹来了,天子方挥一挥手,让温慎之同延景明先回去。
于是二人起了身,正要退出大殿,天子迟疑片刻,忽而又开口,道:“慎之,你上前来。”
温慎之顿住脚步,移步上前,到了天子桌案近旁,方听他蹙眉开口,低声道:“盯着你皇叔。”
温慎之:“……”
延景明站在远处,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而身后脚步声起,他扭过头,便见着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跨入殿中,身后跟了几名捧着玉匣的小道士,里头放着的,应当就是那要进献的“金蛋”。
延景明觉得自己又记住了一个奇怪的知识点。
原来中原不打金瓜,却打金蛋。
皇上还很喜欢金蛋。
温慎之已跨下玉阶,到了他身边,同他一道离了太极殿,延景明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温慎之道:“泥们的金蛋,和窝们的金瓜,一样吗?”
温慎之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失笑道:“金丹不是金蛋。”
延景明:“……金蛋不是鸡蛋?”
延景明的口音太乱,温慎之没听出多少异样,便点头道:“对,金丹是金丹,金蛋是金蛋,他们并不相同,你的汉话,也该再好好学一学了。”
延景明已经晕了。
他挠着脑袋思索鸡蛋与金蛋的关系,待回了东宫,大宫女蓝暖已去御膳房取来了百花糕,温慎之想叫延景明尝一尝,自己取了一块糕点,正要转头喂给延景明,却不想延景明好似忽而想到了什么事,打了鸡血一般扭头便要朝那些美人的落榻之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