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亭这般,居长修面容也极为不善,其身后那群人更是恶狠狠地盯着沈芷宁,除此之外,整个长春仙馆的学子都齐齐往这里聚了过来,视线一一扫过去,其面容、其神色、其眼神,无不充斥愤怒。
气氛焦灼、剑拔弩张之极。
沈芷宁面色平静,语气从未有过的冷静,就如她所穿之白袍,随风而行、随心而动:“我说的有错吗?”
女子声音向来清脆、此时更带几分冷冽。
“一群沽名钓誉、狂妄自傲之辈,自仗着家有薄产供上读书,未学所成,偏就生得一颗妄大自尊之心,自拥着祖上积德可入科举,未有功名,凭借优越之身来欺压、羞辱他人,你们本就天生站于巨人之肩膀,却以此来蔑视出身贫瘠之人,无丝毫怜悯之心,无任何仁爱之举,圣贤书上字字句句仁爱礼智信,敢问在场各位,有谁做到了?”
沈芷宁一指张亭:“书中有言,仁者,人人心德也。事物为人,而不为己,发为恻隐之心,宽裕温柔,仁也。你今日所作所为,嘲我哥哥残疾,讽我哥哥不配读书,骂天下残疾人晦气之身,你可配一个‘仁’字?”
话如刀剑,直刺心,张亭脸色惨白,唇瓣微抖,竟一句话都驳不出。
沈芷宁二指居长修身后群人:“义者,宜也,所当做就做,不该做就不做,以人发为羞恶之心,发为刚义之气,义也。你们随居长修而来,跟张亭之后,可当真如他们所想?你们自有分辨之心,可偏就随波逐流,更是在他人无任何缘由嘲讽我哥哥之时,哄堂大笑,而不出声阻止,你们可当得一个‘义’字?”
未等众人说话,沈芷宁三指居长修:“居长修,传言你是惊才绝艳之人,今日所见,不过如此。”
居长修狭长的眼眸微压,面色沉下。
“礼者,处事有规,以正为本。你带人前来,他们以你为首,你认为哥哥违反规定,你并非请示庞园主人、文会先生,而是径直过来任由底下人欺辱谩骂,这可称之为‘礼’?再说智,智者,明白是非、曲直、邪正、真妄,即人发为是非之心,文理密察,是为智也。”
“就今日而言,我甚觉你不明是非、不懂曲直、不分邪正、不辩真妄!连你都可称之为惊才绝艳之人,是我江南无才?还是我靖国无人?竟让你横行于世,推以众首?!”
这番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小姑娘言语好生犀利!
语如寒冬凛冽,言似锋芒顿现。
而居长修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先不说哪有人有这胆子指着他的鼻子,更别说用这么狠厉的言辞在众人面前痛骂他!
他许久都未将人放在眼里了,此时才正视了眼前这小女子,压着即将喷涌上来的狂怒,阴沉着脸:“好,甚好。那我且问问你,你口说真妄与是非,你怎知你所说便是真,你所认便为是?你所痛骂的文人,是以当年明靖两国开战为国抛热血,是以千万人之躯阻潭下之盟,你今日生于此、长于此,未经那等残酷岁月,未见那等先烈前辈,便口出妄言说我靖国苦明国久矣,我靖国文人难辞其咎,你黄口小儿,胆子是真大,若是那时,你可有那胆子将这些话再说一遍?你明是为你兄长辩驳,反而推错于我们身上,是你私心颇深,何必冠冕堂皇!”
沈芷宁笑了,笑之后,眼神清明:“我是为我兄长辩驳,那也是你们先针对我兄长。居长修,我告诉你,就算到了那时,我也敢说,我不仅说,我还要大声说。当年文人自是让人敬佩,可就因着有此功德,便要封人嘴、便要被你以及你们,拿此当盾牌阻一切言语,你可当真就代表了他们?要说冠冕堂皇,你可莫不是第一人?”
“笑话!”居长修冷声道,“是你兄长先以残疾之身入庞园,谁不知残者、疾者缺陷之身辱圣贤之门,污国家之名声,何谈针对一词?倒是你,因他是你兄长,事关己,便伶牙俐齿、颠倒是非说在场众人凭借家世、祖辈、站于巨人肩膀蔑视他人,无任何怜悯之心,还以仁义礼智信攻击谩骂我等,若照你所说,那寒门之辈也属他人之类,可为何寒门不阻拦,偏就阻拦你兄长呢?”
众人听了居长修这话,原本觉得沈芷宁之前那番话确实说得有一番道理,可心底又不爽,但被居长修这么一说,算是痛快了。
“是啊!凭什么说我们蔑视他人,我们偏就不阻拦寒门!”
“是因着残疾辱国之门面,失我圣贤之容,才不准进文会!何必为一己私欲,破了这规矩呢!”
“是啊!”
“……”
沈芷宁扫视一圈,看着被居长修言语挑起来的混乱,笑道:“原来我方才那番话的意思,你们还真当不知其意。当真好一套圈地为王,故步自封,稍就给了一点甜枣,就要感恩戴德了,妙,真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