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下人牵着马匹来到了他身边。
莫不凡接过了缰绳,飞身上了马。他没有停留半刻,急忙挥动马鞭。马儿连忙朝前奔去,嘶鸣声越来越远,直至隐隐褪去,再也听不见。
尘土飞扬,他的衣服与发丝同样飞扬。
女子望着那抹高大的黑色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街的另一头,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一阵冷风吹拂过,她才收回了视线。
低下头望着怀里的孩子,却见他正睁着圆亮的双眸望着自己。
眼神里,似乎有着几分埋怨,更添了几分愤愤不平。
容容颤抖了声音,轻声呢喃道:“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了……”
她说着,决然地转身,一下子跨上了身后的马背,扯起缰绳,朝着城外奔去。
尽管她身为天武,尽管他是鬼星魃,可是他却还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下来的孩子。而他更是自己与不凡的骨肉,是他们共同孕育的孩子啊!
只可惜……她与不凡……注定是敌对的两个人……
皇甫山庄。
无名殿。
皇甫御人抱着古招欢进了寝宫,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瞧见她双颊泛红,呼吸从原本的急促变得渐渐薄弱,不禁心里担忧。
“大夫呢?”他沉声问道,语气里满满都是焦急。
曲阴阳瞧见自己主子如此焦急,他也阴沉了一张阴柔的容颜。这几日里,他原本就已经不多话了,眼下古招欢疑似染上了风寒发烧,心中更是抑郁。
“是!王!阴阳马上回太医院让太医们前来!”
他同样冲昏了头脑,甚至都忘记自己身边就有素有妙手回春见死不救的鬼医。
曲阴阳边说边转过身,就想要往寝宫外奔。追随主子进庄的半路上,他让不凡先回家看看他的夫人,毕竟容容也刚生下儿子,身子虚弱更是需要丈夫的陪伴。
而莫不凡被自己这样一说,猛然发觉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竟然将他的一妻一儿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满脑子都是主子以及古招欢的安危,让他无暇再顾及其他。
“阴阳!那我去取就来!你先守着主子!”
莫不凡叮咛了一声,又是转身朝着庄外奔去。
此刻,曲阴阳一人陪在皇甫御人身边,更是觉得自己要好好地守护好主子。尽管已经回到了皇甫山庄,可是他还是觉得战战兢兢。
尚未走到寝宫的门口,抬头就瞧见了活泼好动的阿布。
在她之后,项天齐也追了上来。随后,左容恩、云惜、皇甫彻以及百媚也纷纷进了寝宫。一行人的赫然进入,使得寝宫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神子!您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神子?”
阿布连忙奔到了床榻前,她瞧见了古招欢闭着眼睛静静地沉睡着。只是她异于常人的泛红脸颊,以及衰弱的呼吸都让她担忧。
“魍!快来替神子看看!神子发烧了!”她回头,向百媚求救。
曲阴阳听见她这么说,像是被人敲了脑袋一般,猛然惊醒。他的目光故意无视于那双关切的美眸,望向百媚,“鬼医!快些去看看!”
“你们不要太担心!”百媚朝着众人点点头,迈开脚步走到了床榻前。
皇甫御人以及阿布急忙站起身,让出位置退到了一旁。众人走到了他们两人身旁,同样关切地望着床榻上陷入昏迷的人儿。
寝宫内,燃起了昏黄的烛光。
百媚将手按在她的右手腕,把了把脉搏,又是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低下头嗅了嗅她的鼻息。顿时,松了口气,从随身背着的布包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拔出瓶盖,一粒圆润细腻的白色药丸从小瓷瓶内落入了掌心。随即,清幽怡然的香味弥漫在寝宫内,让人顿时感觉舒爽。
百媚轻轻地捏着药丸,将药丸放进了古招欢的嘴里,伸手点了下她咽喉的穴道,古招欢闷哼了一声,将药丸吞了下去。
“没什么大碍!只是风寒!不过神子的风寒,恐怕不单单是受了风寒那么简单!”她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扭头望向众人。
“神子到底怎么了?魍!难道神子除了风寒,还得了别的什么病?”阿布是个急性子,又是脱口而出,话出了口,又是迈开了步子。
项天齐眼明手快拉住了她,将她一把抓到了自己身边,小声说道:“阿布,你别急!听百媚把话说完!”
“……”阿布无奈的瘪了瘪嘴,使劲地甩甩手,还不忘记瞪了他一眼。项天齐却只是浅浅地笑笑,又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大手有力而且干燥,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住,瞥了她一眼,不言不语。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被他们这一出插曲惹得不再冷凝。
皇甫御人朝前跨了一步,碧绿的双眸里满满都是焦急。他忍不住沉声问道:“百媚!欢欢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有没有大碍?”
“御人!病由心生!我想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
百媚意有所指的说道,并不将话点破。
“……”皇甫御人听见她这么说,原本焦急的神色散去,只剩下那份隐忍的惆怅。望着她安静的睡容,不禁扬起了一抹苦笑。
他有怎么会不知道呢?恐怕她的病,更多是因为担忧于他罢!终究还是放不下他,所以才会神伤感染上了风寒,如今昏迷沉睡。
而他,又该怎么做呢?
他该怎么做,才能在这最后剩下的日子里,让她得到那份快乐呢?谁能来告诉他?
皇甫御人迟疑了步伐,慢慢地走到了床榻前。低下头,感觉到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众人瞧见了他的动作,深深地注目看了一眼他们两人,齐齐朝着寝宫外走去。
脚步声慢慢地退去,寝宫的门被人轻轻地关上了。
皇甫御人这才颤颤地跌坐在地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脸庞上:“招欢……你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这又是何必呢?如果他注定要死去,从此刻开始,就不要再痛苦这份死亡。
“招欢……我知道你听得见……不要这样了……”
沉静地躺在床榻上的古招欢,原本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能够感应到他的话一般。眼睫毛也随之一起颤抖着,犹如蝶翼。
皇甫御人轻轻地叹息,倒头靠在了床沿。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不到那份冬日里的寒冷,而她的手,却比一切都要寒冷,那么冰凉。他沉声说道:“招欢!我希望你快乐!我喜欢你笑!”
“如果知道你会那么痛苦,那我们还不如不再见面!”
不相见,就不会相忘,不相见,就不会相思,不相见,就更不会痛苦了。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她快乐地度过这一段时间。
他其实应该将她推开自己身边,或者用其他的方式让她讨厌自己,或者假装已经忘记她了!这样她才会毫无眷恋地下手,这样她才不会痛苦!
可是他太自私了,在分开的十年时间里,他无法不去想她!如果他早就知道她的使命,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所背负的妖孽究竟是什么,那么他一定宁愿自己变的更加残忍,也好过现在如此。
以后呢?以后的哪一天,她会亲手杀了自己呢?
突然之间,不敢想象了呢!
他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他死了以后,她该如何面对他的尸首。她会哭,还是会听他的话努力地微笑,不管是哪个表情,他都会辛酸。
不应该遇见……他们不应该遇见……
皇甫御人在心里无声地呢喃着,随着她一并陷入了那份孤独以及黑暗里。经过了七天七夜的旅途,他疲惫地沉沉睡去。
安静,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烛台随着时间的流逝燃去了大半截。
寝宫的门忽然又是“吱哑——”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