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字,对了,应该是绣字的,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元玉忽然扭头,再次一列列看过去,看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有四指宽那样厚,元玉忽然感觉有些心酸……猛然转过头来,才发现,原来书案也……翘头案上本应挂满的青玉笔架只挂着零星两三只笔,砚台镇纸也堆积在书案左边好似蒙上了层浅浅的灰,只余书案右上角那盛满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还磨得光些,看起来倒似常用的样子。
轻轻闭上眼睛,她试着单纯地用手指摸索古籍上的绣字,微微的粗砺感磋磨着指尖的肌肤,有淡淡的指温升起,慢慢的,元玉感觉出了笔画……
……横……横……竖……不……是撇……捺,是……天字,点,横,撇……是……麻字,轻垂下的蝶翼般长长眼睫微微颤动了下,元玉呢喃出声,“是……天麻”,稍稍顿了一下,元玉又试着摸索着将手伸到盛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中,触着沙沙磨磨感觉的沙子,元玉一横一撇……慢慢地在盆中划出天麻二字,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后,元玉将沙盆中的字痕全部抹去。
“姑……姑娘?”立在其后的知琴微微有些疑惑。
“这……”元玉垂了垂眼睫,“这……是阿砚平日里用来习字的?”
知琴点点头,心里知道这是指的盛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
掀起眼皮,元玉眼神遥遥盯着南窗下软榻上的雕有凹凸棋盘的朱漆梅花腿小方己,声音有些空,“那个……是他下棋的吗?”
顺着元玉的眼神,知琴看到了软榻上还未移去的小方己,点点头,说了声是,又轻轻垂下眼睛。
深吸一口气,元玉重新闭上眼睛,瞬间眼前黑乎乎一片,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站直身子,元玉推开扶手椅开始摸索着走。
“姑……娘?”一旁的知琴好似在起身那一瞬间担忧地想搀住元玉,却被她一声轻喝吓开。
“躲开!我自己走!”
闭上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无边的黑暗让元玉心里充满了惶恐,所有的不确定所有的阴森幽暗都隐藏其中,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慢慢摸索试探,如果……她事先不知道这间屋子的摆置,如果……这是个陌生的环境,如果她的双眼真的看不见了……元玉想,她恐怕会接受不了,会无法抑制自己的害怕颤抖……会……疯掉吧!
然而——那个人,他整日生活在这样的黑暗中,却没有被侵蚀掉,仍然温柔地笑着,温柔地怀着星辰般耀眼的希望。
元玉闭着眼睛轻轻弯起嘴角,是的,阿砚的笑,是世间最温暖的笑。
他是
---上天派来的仙人,用温暖……来渡她走过浮生的惶恐。
不知何时,元玉已经歪在了移走小方己的软榻上,因一直闭着眼睛,想着想着竟然连意识都有些模糊懒怠,最后意识消失的时候,耳边隐隐过了一隐隐的笑声,那笑朗朗似山间之清泉。
明厅。
谢青砚朗朗一笑,“嗯,你愤怒什么?”
“她那是牝鸡司晨!这……这不合礼制!”
“不合礼制?”
谢青砚摇摇头,笑了笑并未作答。
苏世昭见此,忍不住扬高声音,“表哥你说!”
“我还是接受不了!即便早就知道,可真听闻了此事,我还是不能接受!”
谢青砚眉梢挑起,面色明明灭灭,“世昭可知,礼乐最初可是由天家制定,凸显君权而来?”
苏世昭眉毛一竖,就要站起身,“天家制定又如何?我堂堂须眉,安能立于彼裙钗之下?”
摇摇头,谢青砚摸索着端起酸枝木镂涡纹小桌上的天青色旧窑茶盅轻啜了一口,笑道,“不如何,你即便再怎么不满,女帝这个时辰也登基了。”
“登基!”苏世昭眼睛立时瞪圆了,“文臣当死谏,武将当死战,我就不信没有清明的老臣!”
“死谏,”谢青砚摇头轻笑,“或许有吧,但当大势所趋,死谏又如何呢?”
苏世昭似乎被谢青砚轻描淡写的笑给刷新了政治观,轻哼一声,“如何?她就不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谢青砚眉间疏疏,不太在意地牵了牵嘴角,“世昭天真了,”忽地脸色一肃,谢青砚声音提高了几分,“皇城官员一贯的为官之道世昭可知?”
苏世昭被谢青砚忽然的一肃脸给吓到了,虽然心中存有疑惑,但只呐呐地摇了摇头,“不知。”
“明哲保身。”
习惯性地垂了垂眼睫,掩盖住眼眶中木木的灰色珠子,谢青砚面无表情地说。
明哲保身?难道不是为生民立命吗?
苏世昭愣愣地,殊不知自己已将心里所想喃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