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不见,太后您老人家气色真是更红润了,真叫臣妾羡慕!”
老太后呵呵笑了两声,满目慈祥道:“哀家这哪称得上红润。瞧你们年轻人,一个个脸面花朵儿似的,那才叫红润。”
关夫人嘴上奉承着,似乎已将方才失礼忘在脑后。可太后偏生是个不饶人的,话锋一转,道:“不过,哀家方才进来时,听见你们说的好生热闹,是什么趣事啊,说来叫哀家也听听?”
关夫人在扇子底下剜了林芙一眼,赔笑道:“左不过是小孩子家不懂事,多了几句嘴,臣妾教训了几句罢了,不值得太后操心。”
太后笑而不语,朝林芙看了一眼。林芙心知是躲不过了,既不能堵了关夫人的嘴,便只得赶快下座跪地道:“小女失态,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自然不答。倒是一旁那位极为庄严的嬷嬷,敛眉道:“是谁家女儿如此不懂规矩,敢在太后仪前喧哗?”
林芙伏地动也不敢动,冷汗直从额前冒,声音却是不慌不乱,斟词酌句地回道:
“小女林芙,为镇国公府三女。为着平日身在闺阁,不爱读书,又见识浅薄,也从未想过能有在太后仪前承欢之日,又承关夫人教训,故一时慌乱,失了仪态,还请太后赎罪。”
嬷嬷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太后。太后倒是失笑了:“这个小丫头,哀家还没怪罪一句,她倒先说了一箩筐,倒是口舌伶俐。”
关夫人看着太后脸色,赶紧补上一句:“同为闺秀,怎的底下众人都安静许多,便只你如此聒噪,可见是镇国公府素日里管教不周,不曾教了你周全礼数来,这便是你娘的不是了。”
此话一出,底下座中皆纷纷尔。京中谁人不知,林家主母是当年三女出生时难产而去,是林家人一大痛处惜处。关夫人此言实在故意了。
林芙听闻她排揎娘亲,心中一刺,果然恼了,面上红涨起来,耳旁只嗡嗡地响。极力吸了一大口气,强作镇定道:
“原是爹爹兄长都有军政要务在身,要为我朝效力,又是小女自身愚钝,学不周全。要怪,也怪不得父兄,更怪不得我那早已过世的娘亲。关夫人身为护国公府主母,竟口出如此妄言,是要存心挑起两府事端,敢问居心何在?”
这下,上至太后,下至最末位坐着的女眷们,都侧目来看她。一时整座殿中寂然无声,只余关夫人不敢置信地喘气指她道:
“你!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
上头那位嬷嬷道:“关夫人,殿堂之上,太后跟前,如此不逊,成何体统?”
见上头脸色不对,关夫人这才有些慌了神,忙起身赔罪道:“太后……”
太后倒还算和颜悦色,笑一笑摇摇手道:“罢了罢了,小孩子顽闹而已,你何必非要与她计较。况且林家向来是尽心尽力辅佐皇帝,就算管教不周,也情有可原。都起来吧。”
底下是一声大气也不敢出。关夫人刚松口气站起身来,林芙又却磕了个头道:
“谢太后管教。小女失礼,本是林府家事,怎容得关夫人来管。可在后宫太后仪前失礼,便不算家事,太后自然管得,小女甘愿领教。”
太后一愣,哈哈大笑,指着林芙对嬷嬷道:“瞧瞧,好个伶俐孩子!”又向林芙问道:“林家姑娘,你多大了?”
林芙磕头道:“回太后的话,小女方过及笄。”
太后点头,倒是有些赞赏的意思:“不错,不错,将门出虎女啊!起来吧。”
林芙见哄得太后笑了,方松口气,谢恩坐下了。
原是她要记牢了二哥的嘱咐,只吃菜不说话便完了。可关夫人刻薄了林家一家子,她不还击,难道叫这么多人看着她家族受辱吗。
若是换了旁人被关夫人欺凌,只怕是不敢吭声。但林菀不——无缘无故招惹她林家,那便不行!今儿这事儿,太后会怜惜她小小年纪如此勇毅,殿中众人也都见证了关夫人的刻薄,也不算她白白受辱了。
关夫人也是愚蠢,敢在太后六十寿辰上闹起来,太后心中必是不高兴的,可碍着护国公府的脸面,又不好当场发作。可见关家朝堂势力——可偏她不惧,要来反驳,也算驳到了太后心坎上,太后自然是满意的,日后自会对林家有所助益。
然而,这点小得意过后,林芙很快便清醒了。
她一时脑热,竟将二哥要她谨慎的嘱咐抛之脑后,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太后乃天家之人,性情不可揣测,没有迁怒于她,实是她命大福大。
遂发觉已出了一身的冷汗,竟将里衣都湿透了,不免又后怕起来,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通。
早知道,就不来凑这热闹了!